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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樓雨晴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打印本頁]

作者: 小春    時間: 2012-3-20 17:09
標題: 樓雨晴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樓雨晴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小說系列 單行本  
男主角 李柏琛,張佑軒
女主角 沈靜雨,何靖陽
她知道,自己喜歡著那個沈默的男孩,
  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心裏究竟有沒有她?
  他總是若有似無地拒絕她,為彼此保留一段微妙的距離,
  用一種沈默的眼光,凝視著被異性包圍的她。
  她的愛情得不到回應,
  心高氣傲的她終於倦了、灰心了,
  尋找一段真正屬於她的幸福……
  他很喜歡、很喜歡那個驕傲又美麗的女孩,
  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就知道。
  但是她的美好令他自慚形穢,
  只能將真心藏起來,遠遠地看著她,祝她幸福……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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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個說故事的人。
  什麼叫故事?就是一點點的真實、一點點讀者想看的、再加上一點點作者的期望值,所組合成的東西。
  所以嚴格來說,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文字?述者,上述的幾點,我都沒做到。一直以來,我總是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加人太多私人的想法、私人的情緒,失去一個客觀的、說故事人的立場。
  但是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嚴重的是,寫別人的故事容易,但是真正要下筆去寫自己、以及身邊的人的故事,那才是最難的。
  在寫這個故事之前,我很掙扎。
  真的要把自己赤裸裸地攤開在讀者面前嗎?那還有什麼神秘感可言?讀者會幻滅吧?
  所以在「掙扎」了許久後……(極棒的拖稿理由吧?)趁期末考剛結束,腦袋還沒完全恢復正常前,一團混亂地下筆了。否則在我恢復理智,或者看到成績單時,我想我會沮喪到無力思考任何事情的……
  喂,那個你!不要再左顧右盼了,這不是序文,你已經進入故事了,相信我,翻開下一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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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故事,要先從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突然想不開,決定重拾書本開始。
  算是一種職業倦怠吧,我強烈覺得,再寫下去,我一定會乏味無趣至死。但是我還年輕,不想這麼早有生命的危險,而老天爺那陣子又剛好在閉目養神,不太有天理地讓我蒙到了一所學校。
  什麼?問我考上哪一所學校?對不起,我不打算讓你知道。
  什麼什麼?問我幾年級?對不起,我還是不打算讓你知道。
  什麼什麼什麼?你問我什麼都不講,那還有什麼可以說的?有啊,當然有,我不是說要告訴你這個故事了嗎?
  這個故事,開始於我身上某個「魔咒」——關於科學所無法解釋的異象,我通常將它統稱為魔咒。
  我很會跌倒。
  不曉得為什麼,平平路讓我走,我就是有本事跌倒。這不是小說劇情,而是真真確確、血血淋淋的事實,尤其初到陌生地方,十之八九都會「到此一跌,以資紀念」。只不過小說中可愛笨拙的女主角在跌倒時,都有男主角適時出面化解危機,做為一段浪漫邂逅的開始,而我,跌了N次,從沒人成功英雄救美過,唯一的附帶效果,是跑中醫診所像跑自家廚房。
  接下來,是不是又有人要問我,魔咒和這個故事有什麼關係?
  有,當然有,關係還大得很。這個魔咒,讓我第一次慶倖自己跌得真好,因為,我認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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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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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當初我們不曾相遇
  是不是就會
  悲傷淡一點
  眼淚少一點
  快樂……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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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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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雨!」上完今天的最後一堂課,坐在旁邊的室友兼同學順口丟來一句:「你今天要不要去『喬一喬』?」
  我低頭看了看腫成饅頭大的腳,歎了口氣。「要啊。」
  「我也要去,順便載我。」
  「你?怎麼了?」
  「唉,別提了,都是那個豬頭王,害我扭到手。」
  「噢。」豬頭王,她那換帖死黨的代名詞,我聽得很習慣了。
  連她都受傷,這我就不由得要怨歎了。一定是風水的問題,不然為什麼同寢室的室友裏,三個就有兩個受傷?再擴大延伸,我們樓下學姊那一房,也兩、三個腳扭傷,每次去看診都要兩、三輛機車來載,一行人浩浩蕩蕩活像進香團……
  抱著課本起身,我們一起走出教室,在回宿舍的途中,室友瞄了我一眼。「你腳有好一點嗎?」
  「你問左腳還是右腳?」我回瞄她。
  「啊?」驚奇又佩服的眼神出現。「你又跌啦?」
  「又」跌了。真是個美妙的複數用詞啊!
  我歎了口氣。「上個禮拜。」原因是回家前為了趕火車,踩到浴室前那個一點都不防滑的防滑墊。
  「啊然後咧?」
  「什麼然後?你要分解動作嗎?第一步,右腳踩出來,第二步滑壘,第三步劈腿——姿勢百分百哦!第四步以求婚姿態單膝跪地,注意,要九十度直角才正確,少一度多一度都不行,再然後——」
  「喂,沈靜雨,你搞笑哦?」
  「我哪有?」是她自己要聽實況轉播的耶!
  「說實在的,診所裏是不是有什麼帥哥,你暗崁著自己享用沒讓我知道?」
  「我是那種人嗎?」人格遭受強烈羞辱,這個一定要抗議。
  「那不然你幹麼那麼勤勞受傷?」
  「我也是十二萬分的不願意啊!」好不容易扭傷的右腳快好一半了說……結果又來一個跌傷骨膜加發炎……
  「你是半規管神經不全哦?沒見過平衡感比你更差的人,真像我國小時養的那只鳥,怎麼飛都會撞到籠子跌下來。」
  「張寧夏!」這什麼朋友啊!
  「好啦好啦,不鬧你。那你跌倒時,靖陽在嗎?」
  她想問的是,靖陽有沒有笑得很大聲吧?
  我翻了翻白眼。「在呀。和男朋友講電話。」
  「啊她沒有過來扶你,當作沒看到,繼續和男人打情罵俏哦?」
  我無奈,輕點了一下頭。
  「媽的咧!死三八、死花癡、死公共廁所……」
  雖然對寧夏直來直往的個性很能適應了,現下還是有點小小?眼。
  「寧夏,你不要這樣啦,她和男朋友講電話又沒錯。」
  「男朋友?哼哼,您客氣了,沈小姐。不曉得你指的男朋友是哪一位?」
  「……」我答不上來。
  「我最瞧不起這種人了,就會裝模作樣,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和不同的男人約會,到要交報告時對男同學ㄋㄞ兩聲就有人幫她做得好好的,她怎麼不乾脆去睡教授比較快?」
  「……」說到我們另一個室友哦……唉!我除了三聲無奈還是只有三聲無奈。
  雖然我也看不太慣她的作風,但是也沒寧夏罵得那麼狠就是了。
  「你不要那麼氣憤,這樣別人會誤會她搶了你的心上人。」
  「……」她呆了下。
  不會吧?我只是在開玩笑,本意只是要平息她的怒氣,不會剛好歪打正著吧?
  尷尬、尷尬、尷尬……
  「喂,你發什麼呆?不是要去診所?」
  我恍然回神,她已經打開寢室的門。
  「噢!」我丟下書,進浴室用水沖了沖臉,將學生證、健保卡丟進包包準備出門。
  「就這樣?」她上下打量我。
  「啊不然咧?」
  「你不換件衣眼哦?」
  「不用了啦,反正騎車回來也是滿身的灰塵。」外加頭髮被狂風吹成瘋婆子。
  鎖上寢室門,等電梯下樓時,她才說:「平平是人,你和她差真多。她哪天出門不花個一小時以上的時間梳妝打扮,蟑螂就哪天絕種。」
  我很清楚那個「她」是誰。寧夏對靖陽的痛恨,僅次於蟑螂而已了。
  人家是美女啊,美女有妝扮的權利,我再怎麼妝都漂亮不到哪里去,幹麼浪費時間?省掉上粉底、眼影、唇膏的時間,我行銷學、商事法可以多拿幾分你知不知道啊!
  以投資報酬奉來算,當然是看書比較劃得來,我每學期砸那麼多學費在這裏,不多少挖點獎學金回去,實在對不起自己的荷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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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診所,掛完號,在等看診的空檔,我低下頭,立刻發現失策。
  「寧夏、寧夏!我跟你換鞋子好不好?」
  「幹麼?」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反正你受傷的是手,沒差啦,快點!」
  「等一下,我聽不懂你的意思,而且,我球鞋從買到現在沒洗過……」
  「沒關係啦,來不及跟你解釋了——」
  「沈靜雨!」啊,完蛋!推拿師探頭喊了聲,眼睛死死看著我,害我想換個鞋子都沒機會,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
  「嗨、嗨,呂姊,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好很多了厚,又可以穿高跟鞋了嘛!」
  「呃……呵呵!」除了?笑,還是?笑。「人家知道要來找你,特地穿最漂亮的鞋子給你看耶,誰叫你說你是認腳不認人,既然你只愛我的下半身……」
  「少來這套!」
  「靜雨,你好狗腿。」居然扯我後腿,張寧夏,你好樣的!等一下不載你,讓你走路回宿舍!
  「看到沒有,連你同學都聽不下去了。」
  有沒有見過有人受傷受到和推拿師都混熟了?這真是我個人的悲哀。
  「真的啦,呂姊,你要相信我,人家每次跌倒都是穿——啊!平底鞋——穿高跟鞋——啊啊——都不會耶!很奇怪對不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哇哇哇,好痛好痛——」
  「聽、你、在、亂、掰!」她果然很「照顧」我啊!我真的可以拿個人名譽發誓,她這次下手特別「粗殘」,痛得我淚眼汪汪;我甚至敢賭,我的慘叫聲整間中醫診所都聽得到……
  嗚嗚!我就知道不該穿高跟鞋讓她看到,否則我往後一個月就有苦頭可吃了
  「趴下,我這次要從後面來。」
  「啊?原來你有從後面來的癖好哦?」我皮皮地,苦中作樂和她打屁。
  「對呀,我習慣從後面,後面來比較順手。」
  「……真是夠了,呂姊,這什麼對話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間診所是「做黑的」咧!
  「不然要怎麼說?」
  「沒沒沒,你愛從前面後面都隨你高興,要用手銬我也不反對,只要你對我溫柔一點就好——啊!」剛開始唉個兩聲還只是鬧著玩的,現在可痛得貨真價實了!「啊啊啊——好痛好痛——呂姊,你不要那麼粗暴啦,想速戰速決也要顧慮我的感受啊——」
  「閉嘴,你小腿骨跑掉了啦,再穿高跟鞋嘛,再跌嘛,多跌幾次,你這雙腿也別想要了!」
  「喀」一聲,像是腿骨喬回原位的聲音,她鬆開手,我整個人癱在床上,痛得唉不出聲。
  揩揩眼淚,勇敢坐起來,發現不肖損友已經退到門口,像是隨時準備奪門而出,當作不認識我。
  「你看你叫成這樣。我一個病人才讀國小一年級,比你還嚴重都沒唉半聲。」
  意思是我比一個小學生還不如?
  嗚嗚嗚!捧著飽受羞辱的心,我挪坐到床角,換寧夏坐上受刑台,眼巴巴等著她此我更響徹雲霄的慘叫聲。
  偏偏,很不給面子的是,她連哼都不哼一聲。
  「甯、寧夏,你不痛嗎?」
  「痛啊!」她神色自若地回我。
  騙人,她的表情明明就是不痛。「那你怎麼不唉?」
  「因為我沒你那麼丟臉。」
  「她上次放血,叫得才可怕咧!」呂姊冷不防又補上這一句。
  「呂姊,你不要誤會,我不認識這個人。」寧夏斜眼瞄了我一眼。
  這兩個人……
  「有什麼關係?反正掀開這個門簾走出去就沒人知道了。」痛就唉出來啊,幹麼委屈自己?真是的!
  後來,呂姊告訴我,她只做到這個禮拜。
  「啊啊啊!那我怎麼辦?」
  「自己看著辦啊!反正你那麼會跌倒,我怎麼喬都喬不好。」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懂得欣賞我的幽默感的人,現在要棄我而去,對我來說實在是不小的打擊。
  最最重要的是,還有誰能忍受我殺豬般的魔音穿腦?
  愁雲慘霧到隔月初,我一個人單獨來看診。寧夏那個豬頭死黨說要賠罪,堅持接送她,想來還真怨歎,為什麼別人男朋友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就算沒男友的也有人溫馨接送,只有我一個人形單影隻。
  掛號時,小姐問我要哪個推拿師。以前都固定讓呂姊推拿,現在她離職了,我一時也沒主意,順手在星期二的排班表上隨意指了一個。
  好像叫林什麼的吧,沒留意。
  看完診,讓素有「小李飛刀」之稱的李醫師灸了六針,我又足足等了半小時,才聽到裏頭推拿師喊我名字。
  比呂姊還大牌哦,讓我等那麼久。
  我在心裏打定主意,下次不要再挑這個林什麼的了,浪費我的時間。
  「沈小姐?」
  「對。」
  「請坐。你怎麼了?」
  「腳,受傷。」我很乖,有問必答。
  「左腳?右腳?」
  「兩腳。」
  「那麻煩你先伸右腳。」
  「哦。」我不太淑女地將腳跨上床,他挪近椅子,開始揉揉按按,問我痛不痛之類的。
  我順勢抬頭,這才發現,這個林什麼的,長得還亂好看一把的咧。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年輕,這算是我到這「蠻荒邊疆」之後,遇到第一個算帥的男生了。
  渾蛋婷還拐我,說屏東只有蓮霧和檳榔,沒有帥哥,眼下不就有一個?回去要跟她炫耀,這世上的帥哥可不是只有她男朋友——雖然她男朋友是我弟。
  但是下一秒,我欣賞「美色」的興致,立刻消失殆盡。
  「啊啊啊——」
  「忍耐一下,你扭到了,腳踝很腫,這要喬一下。」
  「可是——等一下——」他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力道快、狠、准,拿我的腳踝當麵團扭過來揉過去。那種痛的感覺直沖腦際,繃斷腦神經,我慘叫一聲,下意識裏腳往前一蹬——
  「啊!」很短促的驚叫聲,但我確定這不是出自我口中……
  等等!我踢到了什麼?等到我意識過來,這畫面、這畫面……
  我發誓,真的,我發誓,這一刻我真的情願媽媽沒生我來這世上,好丟臉、好丟臉!我居然……踢到人家的……那個!
  哪個?就……「那個」嘛!男人寧可不要命也要保住的那個嘛!
  還不懂?都說成這樣了,再問我打人了!
  有沒有地洞?好想死……
  氣氛持續尷尬……詭異地尷尬。
  「那個……你結婚了沒?」我腦子糊成一團,胡亂抓了個問句。
  「……還沒。」
  「那,有小孩了沒?」
  「……理論上,當然沒有。」
  「那那那……你不是獨子吧?」要是他以後不能人道,我罪過就大了。
  「抱歉,我是。」
  「啊,那……你還能生吧?」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嫌氣氛不夠僵嗎?
  沒想到,他居然笑了出來。
  「可以。你不用擔心。」
  「哦。」我呆呆點完頭,才想到,我哦什麼啊,白癡!
  「那個……林先生,剛剛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頓了頓。「我姓李。」
  「我來不及告訴你,我真的很怕痛。」而且會痛到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好,現在我知道了。你希望我速戰速決,還是慢慢來、慢慢痛?」
  「……慢慢來,請溫柔地對待我。」
  「OK。腳給我。」
  他這次學聰明了,腳踝抓得死緊,一點偷襲的機會都不給我……或者,他其實也考量到,他還沒結婚、沒有小孩,而且是獨子吧?
  他一邊推揉,一邊皺眉頭。「你之前給哪個推拿師看的?」
  「呂姊。」
  「咦?那不太可能啊……」他低下頭,看到床下曾被爭議到底有幾寸高的涼鞋,歎了口氣。「沈小姐,你很皮哦。」
  我心虛,很心虛。「因為我穿不慣平底鞋啊,每次跌倒都是穿球鞋耶,高跟鞋都不會……」我跟平底鞋犯沖啦!
  「噢,原來是你!那個很愛穿高跟鞋,又老是跌倒,每次都被呂姊念的小女生……」
  嘖,什麼小女生,我成年了好嗎?
  「呂姊有告訴你哦?」不會吧,那麼丟臉的事。
  「不是,因為那天我剛好在隔壁。」
  不不不……不會吧?我回想那天的對話,什麼前面來後面來、粗暴溫柔的……麥尬!我的形象……
  像嫌我不夠丟臉似的,他又補上一句。「你叫得很曖昧,我以為我走錯地方了。」
  啊啊啊……那是我和呂姊在鬧著玩的啊……
  「……」我說不出話來,一句都說不出。
  下次不來了,真的,我下次再也不找這個推拿師了。唉,泄死泄症!
  「這沒十五寸吧?」居然虧我!
  因為上次呂姊說:「這次是六寸,下次你可以穿十五寸的鞋子來沒關係。」雖然我覺得它穿起來感覺明明不到六寸……
  「那個……林先生,你來評評理,它有六寸那麼高嗎?」
  「有,而且不止。」停了一下。「我姓李。」
  「亂講,明明沒有。」算了,他不是女人,我可以原諒他的估計錯誤。
  「另一隻腳呢?」
  我放下被紗布一層層捆住的右腳,換上左腳。
  「又是跌倒?」
  「呵、呵呵!對呀。」乾笑。
  老實說,他溫柔多了,雖然有時候還是痛得我唉唉叫,但還不至於到飆淚踢蛋蛋的地步。
  「有點筋骨發炎和瘀血哦,回去洗澡時多用熱水熱敷。」包好左膝蓋,他不忘交代幾句。
  「謝謝,你真的比呂姊溫柔多了,林先生。」
  「不用客氣,還有,我真的姓李。」
  「啊?」這次我聽進去了。奇怪,如果他姓李,那為什麼我老是記成林?
  臨走前,他又補上一句:「真的,沈小姐,拜託你不要再穿高跟鞋了,我未來的老婆小孩會感謝你的。」
  「……」掀簾,走人!
  再一次發誓,我再也不會指定這個林什麼還是李什麼的推拿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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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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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套一句我家小弟的話:「學校是政府立案、合法的詐騙集團。」我們繳的學費和上課時數,完全不成正比。
  星期四,結束了一個禮拜的課,我趕著回高雄的家。
  原本,四點五十分下課,要趕五點三十三分的火車時間已經很緊迫了,那個豬頭徐聖文還耽誤本姑娘的青春,結結巴巴講了半天,結果只是別人送了他一束花和一盒金莎巧克力,他對花粉過敏,也不吃巧克力,所以轉送給我。
  媽的,一點小事扯半天,男孩子這麼不乾不脆,我差點一舉扁過去,要是害我坐不到車,他就死定了!
  寧夏看到那束花,表情曖昧兮兮地直笑。
  她一直覺得徐聖文暗戀我,只不過靦?男羞於表白。關於這一點,我不表任何意見,至少他沒對我表示過什麼,只不過是比較照顧我們的學長罷了,他哪回送來的宵夜,寧夏和靖陽沒份?
  果然,一路狂飆到屏東火車站,錯過了車班,路上為了護住那束花,幾次還差點撞到安全島。
  等了半天,電聯車又給我誤點再誤點,眼看天色已晚,世上又剛好有這麼該死的巧合,我手機在踏進月臺的那一秒沒電。想到家人還在等我吃飯,我瞥了眼手中的電聯車票,也沒想那麼多,直接跳進最近一班的自強號——(姊姊是萬不得已,絕非存心逃票,小朋友千萬別亂學。)
  車上人很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非假日,害我手裏抱著那束礙事的玫瑰,右手提著家中阿娘指定要買的四盒生水餃,肩上再背著姑娘我的隨身家當,隨著火車顛顛晃晃,搖得我頭都快昏了,數度踩到旁人的腳,遭來好幾個白眼。
  晃了約莫三分鐘,在我預估撐不了多久就會跌得狗吃屎時,旁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姐,我看你站得那麼辛苦,要不要到後面去坐?我旁邊位子的人剛剛下車了。」
  我回頭,看到的是一個年約四、五十幾歲的婦人,警戒心稍稍降下。起碼不是無聊的搭訕分子。
  「好啊。」再站下去,我的淑女形象早晚會跌得一乾二淨,我兩隻腳已經包得很精彩了,真的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一番。
  一路上,我們聊了些話題,包括就讀的學校啦、科系啦、家住哪里等等。直到火車在高雄靠站,我下車時,她突然冒出一句:「老實告訴你啦,其實剛剛我旁邊的座位是有人的。」
  「咦?」換月臺轉車的我頓住腳。「怎麼會?」
  「是一個帥帥的少年家,他很好心,看你撞來撞去,叫我過去這樣跟你說的。」
  真的嗎?
  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為善不欲人知的好心人啊?
  老實說,心裏有點小小感動了下。
  「在那邊、在那邊,看到沒有?就是他啦,帥帥的那個……」婦人興沖沖地指給我看,我順著她比的方嚮往人群看去,他正好轉身走出月臺。
  只是瞬間的驚鴻一瞥,但是我發誓,我真的見過他,感覺很眼熟啊……
  回家後把這件事告訴小弟,問他:「如果是你,會讓座嗎?」
  「要看她漂不漂亮。」
  「如果是我呢?」
  「我會繼續睡死,當成沒看到。」
  我就知道!
  色狼!現實的色狼!而且是現實又不懂得欣賞的色狼!
  我當場賞他一個飛天抱枕。「喂,我那麼糟糕哦?」
  「坦白講,真的有點礙眼。」在我拿起腳上的拖鞋時,他急忙又補上一句:
 「那是我個人的審美觀啦,起碼你汙得到一束花,還有人肯讓座給你,可見別人看起來還沒那麼礙眼……」嘴裏咿咿唔唔吃著我的金莎巧克力,聲音愈來愈小。「雖然我懷疑那是同情票……」
  @#$%……
  算了,不想跟他講,免得氣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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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禮拜,與我感情最好的表妹開了個小刀,在醫院度過,我正好借花獻佛,將那束花送到病房給她。
  表妹感動歸感動,嘴裏還念著:「神經哦,幹麼浪費錢……」
  我發誓,我真的看到婷要笑不笑的表情。
  直到現在,我親愛的表妹都還沈醉在她的感動中,不知道真相。
  回到學校,知道這件事的寧夏,直罵我不解風情。
  對不起,我處女座的,很實際,只知道什麼叫經濟效益,不懂什麼叫浪漫啦。花留在家裏沒有用處,探病送人還可美化病房耶,比起不切實際的浪漫,這用途實質多了,不是嗎?
  寧夏聽完,直接裝死癱在床上,一副完全被我打敗的表情——雖然我一點都不覺得我分析得有錯。
  「算了算了,你沒救了。我只要求你,別讓徐聖文知道,他的玻璃心會碎得撿不完。」
  「拜託,人家學長才沒那麼小氣咧。」反正也是人家送他的,他送給我就是我的了,才不會和我計較這些雞毛蒜皮大的事。
  「不和你扯了啦,我要去看腳傷,你要不要去?」
  「不要,豬頭王會來載我。」她依然賴在床上裝死,我只好披上外套,千山獨行。
  天氣很冷,套句我家小弟的強調用詞:「真他媽冷得幹幹叫。」但我是淑女,淑女是不說髒話的,這句話只能吞回肚子裏,抖著幾乎握不住機車手把的雙手,唯一的任務只求不要kiss安全島。
  在我停好車,進診所前,心裏都還在默念上個禮拜發的很誓——我再也不要指定那個推拿師,我再也不要指定那個推拿師……
  「小姐,掛號。」我不會選那個推拿師,絕對不會……
  坐在等候看診的長椅,我呆呆瞪著手中的看診單。
  原來他叫李柏琛啊……
  「請問有要特別指定哪個推拿師嗎?」
  「上次那個。」
  「李醫師啊,那你可能要等一下哦!」
  「沒關係。」
  ……
  我明明不是要說這個的,一定是天氣太冷的關係,把我腦袋都凍糊塗了,一定是!
  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
  就在我快睡著時——「沈靜雨!」
  「啊!老師,什麼——」不對,這不是課堂!
  一抬頭,就看到一張要笑不笑的臉孔。「上課很累厚?」
  @#$%……丟臉、丟臉、好丟臉!
  我怎麼能解釋,昨天熬夜看書到三點半,早上不小心打瞌睡被行銷老頭叫起來問問題,那是本能反應啊……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進來吧!」
  從頭到尾,我頭都抬不起來。為什麼在他面前,我老是會做一些丟人現眼的行為呢?形象全沒了……(雖然平時也不見得多有形象啦)如果可以殺人滅口,我想我第一個想宰掉的人一定是他。
  「今天有好一點了嗎?這裏會不會痛?那這樣呢……」
  我埋頭嗯嗯啊啊的,暫時沒臉抬頭見客。
  「你今天很安靜哦!說實在話,我還是比較習慣你的慘叫聲。」
  夠了哦,你一定要這樣虧我嗎?
  我抬頭正要反駁……咦咦咦?這人好生眼熟啊……
  對不起,我這人是出了名的眼拙,除非你讓我見五次以上,那張臉在我的記憶庫中才會有具體資料,而目前,我正在資料庫搜尋中……
  「很好,每根筋骨都乖乖待在該待的地方,你終於改掉愛穿高跟鞋的——」
  「啊啊啊——」一陣痛覺打斷了我的思考。
  他停下動作,奇怪地看了下按在我腳上的手。「這力道會太重嗎?」
  我說不出話,只是拚命點頭。
  他看了下,試探地又按了按。
  「哇——」整條筋從膝蓋痛麻到大腿!
  「你還穿高跟鞋?」
  「不是啦……我那天去醫院探病,不小心又跌倒了……」愈說愈小聲。而且還是在護理站,眾目睽睽地跌倒。
  他張著嘴瞪了我三秒——「被你打敗了!」
  「就說我穿球鞋容易跌倒嘛,都沒人相信我……」好委屈哦……
  「……算了,趴下吧!」
  咦?他也有從後面來的習慣哦?
  對方畢竟不是呂姊,我還沒那麼白目,在一個大男人面前口沒遮攔。
  接下來的畫面,不需要再重述了吧?
  我只記得,那過程簡直生不如死,甚至懷疑為什麼沒有人誤以為這裏發生兇殺案?
  等他終於大發慈悲決定放過我時,我已經唉到「燒聲」了。
  他居然還調侃我:「沈小姐,你肺活量很足。」
  還敢講,誰害的?不懂憐香惜玉的傢伙!
  伸腳讓他包紮好,我挪動身體,才剛踩到地板,膝蓋一時使不上力,只感覺到後頭一陣有力的支撐,在我軟倒之前。
  「腳軟了?」
  ……好吧,至少我知道,你有讓女人腿軟,下不了床的本事,行了吧?
  他的雙掌扣住我的手臂,嚴格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得體的接觸,但我竟會在那瞬間,感到臉頰一陣熱。
  極少和異性有這樣親近的接觸——(畢竟跌了N次從沒人成功扶住過我)我甚至感覺得到他堅定的力道,以及掌心的溫度……
  「對了,這個是你的吧?」他鬆開手,從抽屜裏抽出一張紙。
  轟!血色往腦門沖,這一次,真的臉紅得貨真價實!
  大大的51分佔據在會計學考卷一角,旁邊醜醜地寫上「沈靜雨」三個字,賴都賴不掉。
  「我、我不是每次都考那麼差的,是、是、是因為……」我英文爛啊!滿篇的ABC看不懂,會計學念得再強有什麼用?
  「我知道。」他輕輕地笑。
  他怎麼可能知道?唬爛啦!
  我沮喪地抽過考卷,轉身前,一道靈光劈進腦子裏,豁然開竅。我回頭死瞪著他。「你你你……原來是你!上個禮拜四,在高雄車站的月臺……」
  他愣了愣,似乎領悟我指的是什麼,微笑道:「對,是我。」
  「阿姨說,我坐的那個座位是你的?」我考卷是在那天之後不見的。
  「她有告訴你啊?」他這次真的笑出聲了。「老實說,我沒見過平衡感比你更差的人了,你真的很可愛耶。」
  是可悲吧?
  看著又包成饅頭大的腳,我實在不覺得這哪里可愛。
  我悶悶地嘟著嘴。「不管如何,還是謝謝你啦!」
  「不客氣。我這也是為自己著想。」
  咦?
  「我要是再不讓座,我猜你撐不了三分鐘,准跌無疑!到時我不曉得又還要再被你踢到什麼了。」
  笨蛋,我居然慢了半拍才理解自己被虧了。
  「……我要回家了。」低頭,悶悶地將考卷塞進包包。
  「慢走,不要又跌倒了。」
  「……」第二次發誓,再也、再也不要指定這個愛虧人的推拿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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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診所,發現原本就陰陰的天氣飄起雨絲。
  我拿出安全帽、口罩,在車廂裏東翻西找,遍尋不著雨衣,這才想起——完蛋!我車廂裏的雨衣,前幾天借給寧夏了。
  這下精彩了!這種鬼天氣淋雨回去,要是沒感冒我隨便你!
  我盯著車子發呆,像是多瞪兩秒,雨衣就會自動出現似的,完全沒有任何更有建設性的解決行為。
  「怎麼還沒回去?」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哇靠,他幽靈啊!走路都沒聲音的,嚇死人了!
  我拍拍胸口,回他:「我等雨小一點。」想了想。「那個——你到底是林什麼還是李什麼?」我又忘了。
  「李。」他停了下。「李柏琛。」
  「噢。你下班了嗎?」
  「對呀。」他將鑰匙插入我旁邊那輛機車的鎖孔,轉動一下,坐墊彈開,拿出雨衣遞給我。「穿上吧。」
  「啊?」我呆了杲。「那你怎麼辦?」
  「沒關係,我住這附近而已,三分鐘就到了。」
  「可是……」這樣他要淋雨耶,交情沒到那樣的地步吧?我臉皮也沒那麼厚。
  「真的沒關係,雨小一點了,你快回去,我也要走了,後天見!」
  「喂——」我還來不及發聲,他已經發動機車離去,我只能瞪著手中的雨衣發呆。
  現在怎麼辦?
  穿呀,人都走了,不穿的是笨蛋!
  那天回來,寧夏聽完我的轉述後說:「那個李什麼還是林什麼的,他該不會是在追你吧?」
  對不起,我又忘記他的名字了。
  「應該不是啦!」我沒那麼自戀,只要對我好一點,就懷疑全世界的人都在暗戀我。
  「你什麼都嘛不是,連徐聖文也說不是,我在看明明就是!」
  「本來就不是啊,是你自己看到黑影就開槍咩。」
  「那不然他幹麼對你那麼好,又是讓座又是借雨衣的?」
  「人家好心不行哦?」懶得跟她講,這女人思想太邪惡了,無法體會君子的高風亮節。像上次跟她去逛街,有個男生一直往我們這裏看,她就覺得人家行蹤鬼祟,一定是看她漂亮想對她「怎樣」,在他上前來時,完全不給人家開口的機會,一記鍋貼轟上左臉頰,結果人家只是要好心告訴她,她牛仔褲拉鏈沒拉,有夠白癡的!
  這種人,「光風霽月」四字對她來講筆劃太複雜了,不在她的理解範圍內。
  直接省掉口水,爬上床睡我的大頭覺。
  「靜雨,你要不要敷個面膜?我剛買的,效果還不錯哦。」下頭傳來靖陽嬌嫩嫩的嗓音。
  「不用,謝謝。」
  「唉唷,大家都是室友,我也常吃你家徐聖文的宵夜,你不用跟我客氣啦。」
  「謝謝,真的不用。還有,徐聖文不是『我家』的。」
  「我是說真的,睡前敷一片保濕面膜是很重要的,你再不保養一下,二十五歲看起來都快像三十五歲了,小心徐聖文移情別戀。」
  「去你的烏鴉嘴,少詛咒靜雨,你才被男人拋棄咧。」寧夏火爆地頂回去。
  「我又不是那個意思,人家靜雨都沒說什麼了,要你多嘴。而且我也沒說錯啊,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起碼除了徐聖文,還可以多點選擇。」
  「喂,你自己要當蕩婦卡門就算了,不要去破壞人家的感情。」
  「你們不要吵了,徐聖文不是我的,沒有感情可以破壞。」我忍不住再一次強調聲明,最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才、二、十、二、歲!
  「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靜雨起碼還有徐聖文,你咧?」
  「媽的,死三八,你再給我說一次!」寧夏拍桌了,一腳踢開椅子。
  我真的在跟人類溝通嗎?為什麼她們都聽不懂我的話?
  徐、聖、文、真、的、不、是、我、家、的!
  「你再不改改你的氣質,到死都還是處女。」
  「總好過你這個公共汽車,處女膜早幾百年前就沒了,哪天被搞大肚子連誰播的種都搞不清楚!」
  「謝謝!我清楚得很,不勞你操心。」
  「是嗎?我祝福你被男人玩弄,然後一腳踢開,孩子沒爹可認!」
  ……
  這兩個人!真是愈說愈離譜了。
  我放棄勸架,無力地倒回床上,這兩個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已經很習慣了,反正她們會控制音量,不至於驚動宿舍管理幹部上來「關切」。
  爭吵聲交雜著傳進我耳中,奇異的是,我心情反而很平靜,腦子裏浮現的是從認識「他」之後的每一個畫面……
  那個「他」,當然不會是徐聖文。
  他淋著雨離去的背影,一直印在我腦子裏褪下去,想到今天,他遞雨衣時的表情,我竟然會有那麼一點……心跳加快的感覺。
  天氣很冷,他的笑容卻很暖很暖,暖進了我心底。
  他說,後天見。
  後天見。
  我反覆咀嚼這三個字,一種近似於下次見面的約定,莫名地,升起了一陣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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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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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曉得誰說的,女人是矛盾的動物。
  眼下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發了N次的誓,下次不要再找他,可是每次都像個白癡似的等他半小時以上,即使護士小姐曾不只一次介紹過我其他技術還不錯的推拿師,不用浪費時間枯等……
  以前,常被呂姊說我是她所有病人中最皮的一個,一個禮拜肯來一次就算很給面子了,現在反倒乖乖地隔日報到,勤勞得連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後來,和護士小姐混熟了後,在拔針(小李飛刀現在愈紮愈順手,愈紮愈多針了)或等待的空檔,就會聊上「兩句」;而這兩句,讓我知道原來他是小李飛刀的侄子,今年二十五歲、是這間診所最搶手的推拿師、上上個月剛考到中醫師執照、目前已有交往穩定的女友……
  我心臟撞了一下。
  「長得帥嘛,這有目共睹的,為人又和善親切,難免引來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花癡女……」
  ……怪了,我在、心虛什麼?
  「不過他對女朋友很忠貞不二,每次排假都會跑去台南會女友,那些花癡甭肖想了……」
  原來他那天出現在車站,是找女朋友啊……
  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後來,和他也混熟後,能聊的話題,也不僅止於腳傷或前面來後面來的問題了,他有時候會問問我最近課業如何,還有沒有在行銷課打瞌睡。
  有一次期中考前,火大地向他抱怨會計老頭有多機車,教得那麼爛還有臉說「教育真是令人沮喪的工作」,我才想說當大學教授真是好混的職業咧!真想聽我朋友的建議,直接用球棒打斷手腳領殘障津貼算了,可以省學分費,不然那種出題方式,真讓人想放火燒他全家……
  那時他剛好快下班,要我等他幾分鐘,那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邀我一起吃飯,害我不小心給它小鹿亂撞了一下,還要不斷提醒自己,不要想入非非,人家名草有主了……
  那一頓飯,他幫我將幾張會計平時考的考卷,翻譯成中文再遞還給我。「這樣,你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我?眼。「你怎麼知道我卡在英文?」
  「猜的啊!你上次說要去考會計檢定,要是沒過,你早就說要放火燒職訓局了。這些考卷的題目比起檢定考試,對你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我除了目瞪口呆,還是目瞪口呆。
  「別這樣看著我,我會計一竅不通,沒辦法幫你哦!」
  「不是……」我只是訝異,他猜得極其神准,這些會計考卷對我來說只是唬小孩子的等級,偏偏滿篇ABC抓不著關鍵,明明會的東西卻寫不出來,那種感覺才叫杜爛!
  他為什麼可以觀察得那麼仔細?還這樣幫我……
  他笑了。「畢竟不能什麼事情都用球棒或燒東西來解決,你說是不是?」
  有時候,他也會聊聊他和女友的一些事情。
  於是我知道,他們是在讀大學時認識,交往至今是第七年了。她先暗戀他,但是他先開口表白的,因為她生病、腳受傷,他看了不忍心,陪她看日出,提醒她吃藥、回診,於是就照顧出感情來了。
  畢業之後,她上臺北工作,而他留在叔叔的診所幫忙,成了遠距離情侶,見面機會太少,有時情人節或她的生日,常會錯過。
  可是,不管他們感情再深厚,這樣聚少離多,真的不會有問題嗎?這句話藏在我心裏,不敢說出口。
  我不懂,有一個這麼好的男朋友,她怎麼捨得去臺北?忍受久久見一次面的戀愛方式,她都不會想念他嗎?
  我不是她,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其實,我很羡慕她,因為我知道李柏琛是一心一意在對待她的,如果、如果換作是我,我一定會守著他,一步也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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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中考剛考完,嚴格來說,各科都在水準之上,我甚至很腔地跟寧夏說:「那種題目簡直是騙小孩子用的。」讓會計學考了個五十九分的寧夏氣得快吐血。
  這又是另一項神奇魔咒了。
  寧夏說,我是衰仔人,任何事,舉凡抽籤的簽運、蹺課的機運、買樂透的偏財運,我全都衰得一塌糊塗,就是那種命中註定只能腳踏實地的命格啦!
  可是我在考前抓考題,卻有奇准無比的第六感,再加上看不懂的全丟給李柏琛翻譯,所以考完還不至於差到哪里去。
  反觀另外兩隻小鬼,考完就一直呈裝死狀態,一副人生了無生趣的頹廢模樣。
  我說:「拜託你們振作一點好不好?期中考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期末再補回來就好啦!」
  「考九十八分的人沒資格說話啦!連續三科全班最高分,你當然沒差!」
  「對呀,我才考三十六分耶,怎麼補?」靖陽噘著嘴抱怨。
  「你活該啦,要考試了還跑去約會。再化妝啊,色誘會計老頭最快!」
  「哼,沒人要的處女,不想理你。」靖陽翻過身,拉高棉被。
  「哎喲,你們不要這樣嘛……」看她們要死不活的,我實在也不好過。
  「這個時候,如果有某個考得他媽的好的人請客,我很快就能振作了。」張寧夏小姐反應倒快,說得真順口。
  「對對對,我需要香噴噴的鹽酥雞幫我振作。」
  兩張寫滿期待的表情同時望住我,這種情況下,我似乎完全沒有任何否決的餘地。
  「遵命!小的這就去辦。」我認命地拎起車鑰匙和錢包出宿舍。
  「我要火車站前面那家的。」寧夏補上一句。
  「我要吃魷魚。」淨挑最貴的。
  「多買一點,我很餓啊!」
  「要快點回來,別讓我們久等了哦!」
  ……
  哇靠!還一人一句咧,真是誤交損友。
  我一邊哀悼自己的歹命,一邊留意時間。現在是八點二十一分,宿舍門禁十點,九點五十分開始點名,也就是說,我只有一個小時可以來回,動作必須快一點。
  偏偏最氣的是,每次在趕時間,就給我下雨!
  我懶得下車穿雨衣,直接催緊油門,闖了幾個紅燈狂飆到火車站,在附近的便利商店停好車,身上已經呈半濕狀態了。
  呼!真冷。
  趕快買一買回家塞那兩隻餓死鬼的牙縫,然後窩進我溫暖的棉被睡大頭覺,免得她們成天哀哀叫叫的,躁躪我的耳朵。
  我撥了撥頭髮,正要轉身,眼角餘光掃到一道很熟悉的身影,我頓住,眯眼又瞧了兩下,沒錯,是他。
  他在幹麼?一個人站在7—11的騎樓下發呆。
  我沒多想,上前去拍了下他的肩。「嘿,林什麼還是李什麼的……」
  他回眸,扯了下唇角。「李。」
  咦,不對哦!他今天的笑容很沒勁,暖暖的笑容降溫了。
  我瞄到他手中提著的餐盒。「你還沒吃哦?」都快九點了耶。
  他搖頭,不說話。
  氣氛——悶得有點怪異。我只好自己想辦法接續:「啊你今天又去找女朋友喔?大情聖,情話綿綿,很『性』福厚?混到這麼晚才回來……」
  「我們分手了。」
  「啊?」突來的一句話,堵得我忘記接下來要說什麼。
  「怎、怎麼會?你們感情那麼好……」我結結巴巴,被嚇得不輕。
  他沒看我,逕自盯著雨幕說道:「今天我上臺北找她,坐了六個小時的火車,帶著以前我們讀書時,約會常去吃的那一家港式燒賣,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卻看見另一個男人送她回家。」
  「誤、誤會吧?同事也會禮貌性的送女性回家,這並不代表什麼……」我挖空腦漿,努力想說點什麼來安慰他。
  「我親眼目睹他們在門口擁吻,她並沒有拒絕。」
  「……」我聲音啞掉,擠不出半個字。
  豬頭、豬頭、我真是個大豬頭!
  看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我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怎麼辦啊?一向缺乏這方面的技巧,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個剛失戀的人。
  「啊你們……就吵架了哦?」我小心翼翼地問。
  「嗯,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說我太忽略她……從交往到現在,我們從沒這麼嚴重的爭吵過。其實,從她決定上臺北,而我拒絕同行的那天開始,就該料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了。她一直無法諒解我留在屏東幫叔叔管理診所的決定,她太害怕孤單,而我又不在身邊,旁人很容易乘虛而入。
  「我問她:『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她說她不知道,那個男人對她很好,他不知道我們的事,她不想傷害他。」他苦笑了聲。「所以結論是,她選擇傷害我。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樣敗給寂寞、敗給距離,我實在不知道我還能相信什麼。」
  「你、你不要這樣講啦……」見他這樣,我胸口沈沈地壓著一塊大石頭,陪著他難過起來。
  想想想!笨蛋沈靜雨,趕快用力地想,現在要怎麼辦?
  「我肚子好餓,那個——可以吃嗎?」我用垂涎的表情指了指他手中的餐盒。連我都覺得這樣講好厚臉皮,但是與其讓他愈看愈傷心,還是趕快消滅它,用力地消滅它!
  他不置可否,遞出餐盒。「你也還沒吃?」
  「沒。」我打開餐盒,一副餓死鬼模樣。其實早吃了,現在根本不餓。
  「那你慢慢吃。」他幫我抽出免洗筷。「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
  「幫兩隻餓死鬼買宵夜啊……」說到這個,忍不住心虛。寧夏和靖陽現在一定正勒著肚皮,眼神充滿怨念地哀哀歎歎。
  「那你還不趕快去?」
  「沒差啦,她們餓不死。」
  李柏琛看了我一眼。「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啊!」我點頭附議。「其實是因為她們該減肥了,我這是為她們好。」上帝啊,原諒我!寧夏、靖陽啊,我對不起你們,阿門!
  我才剛禱告完,手機鈴聲突然大作,足足嚇了心虛的我好大一跳,差點翻倒整盒的燒買。
  我急忙把餐盒和竹筷塞到他手上,兵荒馬亂地接起手機,都還沒發出聲音,另一邊寧夏的聲音狠狠轟來。「沈靜雨,你是買宵夜買到美國去了哦?我快餓死了啦,你再不回來,就等著替我收屍吧……」
  我將手機拿離一臂之遙,等耳鳴沒那麼嚴重了,再貼回耳朵,閃到旁邊壓低聲音告訴她:「對不起啦,我現在有事,可能趕不回去了,晚點名時,你幫我擋一擋,謝啦!」
  「喂喂,你這是什麼話,宵夜沒吃到,還要我幫你擋駕?沒門兒!」
  「拜託啦,我知道你最好了,大不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嘛……」
  「少來,我要我的鹽酥雞、鹽酥雞……」她用冤死鬼索命的怪調哀叫。
  「就這樣說定了,拜!」不等她講完,我趕緊接下去,然後迅速掛斷,拒絕聽地上訴。
  回來,繼續殲滅燒賣。
  他盯著我看。「你同學會恨死你。」
  「管她咧。我肯半夜出來她們就感激涕零了,為了她們的宵夜,我冒著寒風,淋著雨,連闖了好幾個紅燈,最後還被員警攔下來開罰單……」
  「你沒求情?」
  「有啊,可是他堅持要開這張罰單。好吧,我有骨氣,不求他。結果他自己闖紅燈的闖不會寫還問我,我不告訴他,看看會不會這樣就算了,誰知這固執的老伯居然照開!」
  「他寫注音?」
  「哪是!他寫『紅燈直直走,叫都叫不停』。」
  他愣了愣。「真的假的?」
  瞧他認真的表情,我笑了出來。「騙你的啦!那是婷跟我講的笑話。」
  「……哦。」他扯了扯唇角,又不說話了。
  糟糕,又冷掉了。
  渾蛋婷,下次不准再跟我講這麼冷的笑話。
  足足有三分鐘,又陷入沈默。
  「我可以抽菸嗎?」他問。
  「噢,沒關係,你抽啊。」雖然我是那種對菸味極度敏感,一聞就開始頭昏昏的人,不過看在他失戀的分上,我可以忍耐。
  他拿出菸盒,點燃後吸了一口,就再也沒動,一逕沈默著,任白霧上升,緩緩繚繞在我們之間。
  「她不喜歡我抽菸,討厭那個味道,我已經很久沒抽了。剛剛,走出火車站,突然有股衝動,就買下了這包菸,也不曉得是在報復誰,反正已經沒有人可以讓我為她節制行為……」
  這麼墮落?不會吧?
  我張口想回話,冷不防一口菸味嗆進鼻腔,我咳了咳。
  他看我一眼,熄掉香菸。「對不起。」停了下,又說:「不說這些了。你呢?期中考考得怎樣?」
  我注視著他,心裏明白,他只是強撐著,其實還是很難受吧?七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期中考啊……唉!如果你想借酒澆愁,我們可以一起去,剛好有伴。」
  「考得很糟嗎?題目難?」他皺眉。
  「難不難我不知道啦!就商事法啊,有一題問何謂公積?公積的用途?我就直接回答:『公雞可分為平地公雞和山地公雞,其用途可分為祭拜祖先、冬令進補以及燒酒雞、三杯雞、薑母雞等等,美味可口,族繁不及備載……』然後不知道為什麼,老師就一個大大的鴨蛋賞來給我吃了。你評評理,我這樣答有錯嗎?」
  他張口、閉口,聲音乾乾地擠出喉嚨。「這個,也是開玩笑的……吧?」
  「不是!」
  他盯著我忿忿的表情,以及忿忿地戳了粒燒賣整顆往嘴裏塞,咿咿唔唔地持續抱怨。「最機車的還是會計老頭。只教了五分……不,三分鐘的計算題,而且是直接念過去,連個屁公式都不給。要背課本誰不會啊,就會拿原文書唬人,這樣還有臉考計算題!我直接給他寫:『學費+滿腹火氣=你他媽騙錢的死老頭』!要是明天你攤開報紙,看到頭條寫著『屏東某某學校慘遭祝融,一夕間付之一炬,疑似學生期中考後挾怨報復』請不要去檢舉我,那絕對不會是我做的,知道嗎?」
  他還是張口、閉口,表情呆呆地。「我不知道……原來你也會說粗話。」
  「遇到這群以強姦學生腦袋為樂的渾蛋,孔老夫子都會呼日:『誠彼娘之非悅也』!』
  「啊?」
  「真他媽的不爽啦!」我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有沒有讀過書啊?」
  他抿緊唇,悶悶地忍著笑。「你生氣罵人的樣子好可愛。」
  「喂,我都快面臨領殘障津貼來補助學分費的威脅了,你還敢笑,有沒有同情心啊!」我搥他肩膀一下,以示抗議,他索性蹲了下來,支著額頭,肩膀一聳一聳的。
  「那個林什麼還是李什麼的,我警告你——」
  他索性放聲笑了出來。「天哪!你真的好可愛!我敗給你了!」
  我籲了口氣,蹲在一旁,看著他展露的笑臉,有一口沒一口地吞著燒賣。
  等他終於笑夠了,停下來吸了吸氣,按住我的手。「不要吃了。」
  「挖勒!小氣鬼,才吃你幾顆燒賣而已,就在心疼了喔!大不了下次——」
  「我知道你根本不餓。」
  呃?我愣住。
  「我們一起吃過飯,你食量明明不大。」
  「唔……?……那是因為要裝一下淑女啊!總不好讓你知道我早餐可以吃十粒肉圓、一盒煎餃、三顆饅頭外加一杯五百CC的奶茶……你幹麼這樣看著我啦!」某謝姓友人,對不起,我又出賣了你的食量。
  他雙手環胸。「還有沒有?你再掰啊!」
  「我哪有……」
  「沒有嗎?其實你期中考考得不錯,對吧?」
  哇靠!他是人還是鬼啊!我懷疑我肚子裏有幾隻蛔蟲他都數得出來。「你不相信我真的有這樣寫?」
  「也許有吧,但那一定是在寫完正確答案之後,無聊加上去的。」
  「……」我瞪著他三秒。「李神算,我可以膜拜你嗎?」
  「不介意。」
  「ㄘˊㄟ!」我揮了下手,賞他一記白眼。
  他淺淺一笑,接手沒吃完的燒賣,低頭安靜地吃著。
  「?……」本來想提醒他,那筷子我用過了,可是他好像不怎麼在意,害我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
  他吃了兩口燒賣,停下來,含著筷子不知在想什麼。
  我莫名地一陣臉紅,想到剛剛——就是慷慨激昂說「學費+滿腹火氣=你他媽騙錢的死老頭」的時候,是恨恨地咬著筷子的……
  這、這算不算間接接吻啊?
  呿!心底立刻有個聲音反駁回來:沈靜雨,你少三八了,人家才剛失戀,心情正低落,哪有心思理會這些有的沒的?你自己想太多!
  「靜雨——」
  「啊?」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心虛地以為他又看穿了我的想法……
  「今晚,謝謝你。」
  「謝什麼啊,我又沒怎樣……」
  「有。我知道你一直在逗我笑,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不讓我沈浸在悲傷中。」
  嗯!總算不枉我今晚把自己搞得像個氣質盡失的瘋婆子。
  「剛剛,一個人在這裏站了很久,直到遇見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事情,本能地就會想對你說。」
  「紅粉知己嗎?那是本人的榮幸。」
  他輕扯唇角,將吃完的燒賣盒丟進垃圾桶,就像將過去那段山窮水盡的感情從心底移除。「七年了,那麼長久的感情,到今天徹底結束。說不痛苦是騙人的,但是我會忘記她,開始我自己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
  嘴上是很瀟灑啦,但是真能辦得到嗎?就像他講的,七年的感情耶,哪是能說放就放,說忘就忘的?
  「雨停了。」他輕輕說道,回頭看我。「你宿舍門禁幾點?」
  我低頭看表——
  哇靠!十一點整。真是年華似水,歲月不饒人啊!
  「超過了嗎?」他觀察我的表情。「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沒關係啦,我本來就很討厭像個小學生一樣,每天被人管要幾點回去。」就算早注意到時間,我也不可能丟下他自己回去,他剛剛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真的讓人很不放心。
  他想了下。「如果邀你去我住處睡一晚,你可能會脫下鞋子往我臉上砸。要不然——我們去看電影,一直給它看到天亮,好不好?反正我今晚不可能還睡得著,你陪我好嗎?今晚,我不想一個人面對孤單,免得真的想不開……」
  「喂喂喂,好啦,你不要再說了哦。」
  他笑了,朝我伸出手,我伸手回握,感覺他掌心的溫暖。
  其實,手機電話簿裏,就有一個同學住這附近,一通電話撥過去,不至於沒地方過夜,但是,我沒說。
  其實,我很清楚,他不是會想不開的人,但是,我還是沒說。
  其實,找了再多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我想陪他,陪伴這一刻看起來無比孤單的他,但是,我依然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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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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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瘋子,我真的是瘋子,我真的是貨真價實的瘋子。
  這是靖陽給我的評語。
  笨蛋,人家心裏還愛著前女友,你幹麼暗戀得這麼犧牲奉獻啊?
  這是寧夏給我的評語。
  暗戀嗎?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不忍心看他難過的樣子,就什麼傻事都做了。
  我甚至不知道,原來我是喜歡他的。
  今早回宿舍時,靖陽用一種很深思的眼神凝視我,然後用著我從沒見過的認真表情說:「靜雨,我敢用人頭跟你賭,你愛上他了。」
  這句話,重重敲擊到我心底深處。
  昨天晚上,我完全不記得自己看了什麼電影,依稀記得是搞笑片吧,很難笑的搞笑片,難笑到我偶爾轉過頭,可以在黑暗中看見他眼角閃動的淚光,雖然旁邊的人像瘋子一樣笑成一團。
  我不記得到底看了幾部電影,看到最後記憶完全是空白的,直接睡死在電影院裏。
  醒來的時候,頭是靠在他肩上,身上披著他的外套。
  我本能地抬頭看他,他視線停留在放映中的電影,表情卻是恍惚的,仿佛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我喊了他一聲,他看向我時,臉上又習慣性地掛上笑容。
  「迷糊的女孩,你還真敢睡,不怕我對你怎樣嗎?」
  會怎樣?坦白講,還真沒想過。
  走出電影院,清晨溫度偏低,他又回過頭來牽我的手。「你呀,防心那麼低,實在需要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你。」
  心房,快速地跳了一下。明知道他沒別的意思,就是克制不住,偷瞄了他一眼。
  我們去喝了點熱豆漿和蛋餅,又聊了一下,他知道我第二即有課,先載我回學校。
  本來我要自己騎車回去的,但他說我一晚沒睡,不放心我自己騎車,堅持要送我。
  那天上課,我完全不知道老頭子們又唬爛了些什麼,從頭到尾昏昏欲睡,最後直接陣亡在桌上。
  下午第一節課上完,我接到他的電話,他告訴我,他幫我把車騎回診所了,問我今天是不是要回診?
  「嗯,要啊……」
  「你上課到幾點?我過去載你。」
  我問他:「你幾點上班?」
  「兩點半。」
  「好,那你兩點在學校門口等我。」
  電話一掛斷,我立刻往宿舍沖。
  「喂喂喂,靜雨,課還沒上完耶,你要去哪里?」
  「找不上了!」
  「哇,我們的好學生要蹺課耶,奇跡!」
  懶得理她!
  靖陽也在宿舍,她上課一向是有一節沒一節的,對成績也總是漫不經心。我一直都覺得,她在乎她的眉毛有沒有修好、妝有沒有化好,比會不會被當掉更重要。
  見我忙進忙出,她問說:「你—晚沒睡,現在還要出去哦?」
  「別吵啦,我在忙。」糟糕,有一點點黑眼圈耶。我對著鏡子皺眉。「靖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把我的黑眼圈弄掉。」
  她聳聳肩,拿出粉餅。「過來吧!」
  她幫我上了點粉底遮醜,順便修了眉毛,畫上唇膏。「聽我一句勸,靜雨,男人不是這樣寵的。」
  「哪、哪有啊!」
  「如果沒有,那為什麼不是他請假配合你,而要你蹺課去遷就他?」
  「他有問,是我沒告訴他,朋友幹麼計較那麼多。」
  「朋友?」她笑哼,在我聽來,竟覺有點諷刺。「真的只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保持沈默。
  「相信我,靜雨。你一定會後悔的,男人啊——為他們付出太多,傷心的總是自己。」
  一直以為靖陽遊戲人間,今天突然驚覺,她背後或許有一段故事。她也曾經為某個男人付出、傷心過嗎?
  「啊!糟糕!」我看了下表,驚跳起來。「來不及了,我要先走嘍,拜!」
  用跑百米的速度沖到校門口,他已經在那裏等了。
  「嗨,一夜沒睡,今天早上還好吧?」他先向我打招呼。
  「嗯……你應該問,會計老頭的眼睛還好吧?」
  「怎麼說?」
  「他瞪我瞪得眼睛快彈出眼眶了,因為我不小心睡到流口水。」
  他大笑,揉了揉我的頭髮。「你小心被當。」
  「那你呢?早上回去之後,睡得好嗎?」
  他頓了頓。「沒睡。閉上眼睛,卻有一種空洞得發慌的感覺,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忍不住打電話給你。」
  「那你中餐吃了沒?」
  他搖頭,我立刻跳上機車後座。「走,我先陪你去吃飯。」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輕輕笑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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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他吃完飯,再到診所看完腳傷回來,我昏昏沈沈了一天的腦袋瓜已經撐不住,直接倒床就睡。
  這期間,寧夏叫過我,但我實在太累了,連晚餐也沒吃。
  半夜,不尋常的熱度,讓我難受到醒來,撐著痛得快要炸掉的頭,我出聲喊寧夏,以為已經很大聲,音量卻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寧夏……」我費力喊出聲,倒回床鋪。
  「靜雨,你怎麼了?」寧夏睡得跟死豬沒兩樣,反倒是靖陽機警地坐起身,爬到我這邊的床鋪。
  我不知道這麼晚了,她為什麼還沒睡,只知道,我難受得快要死掉了。
  「我……好像發燒了。」我小聲告訴她。
  靖陽伸手摸了一下。「糟糕,真的很燙!」她當機立斷,下床跑到另一邊搖醒寧夏。「起來!」
  「幹麼啦,半夜不睡你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靜雨發燒了,我們帶她去看醫生。」
  「那怎麼辦?三更半夜,到哪里找人幫忙?」
  「……」
  斷斷續續的對話傳進腦海,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只隱隱約約捕捉到一些聲音,還有「徐聖文」之類的……
  等到我再一次恢復意識,人已經在醫院中,左手插著針管,點滴瓶已經空掉一半了,有只手輕微地碰觸額頭、臉頰,我轉過頭去,床邊的人居然是徐聖文。
  他抽回手,給我一記微笑。「你醒了?再等一下,這瓶點滴打完就可以回去了。」
  她們……怎麼會找他啊!
  我張口,聲音有些啞。「昨晚,有驚動很多人嗎?」
  「沒有,寧夏請宿舍管理員開門,我半夜三點接到靖陽的電話,都快被你嚇死了。」
  「……對不起,麻煩你了。」
  「幹麼這樣說啊!等你好了,請我吃個飯就行啦。」
  「好。」
  「你不是健康寶寶嗎?一年到頭難得見你感冒一次,怎麼說生病就生病,還發燒到三十九度半。」徐聖文調整點滴瓶,順手幫我撥了下頭髮,我不大自在地避開,不習慣這種近似親昵的舉止。
  其實,前天淋了雨,在外面陪李柏琛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後來又進冷氣超強的電影院泡了大半夜,隔天早上喉嚨就已經感覺到有些不舒服了,陪他吃飯時,我一直在強忍著暈眩感,不讓他察覺。
  只是沒想到,最後驚擾到的,會是徐聖文。
  打完點滴,他送我回學校,上車時主動把我的手拉到他腰上。「很不舒服的話,可以靠在我背上沒關係,不要掉下去了。」
  我頭很昏,不得不靠著他,這一路上,我抱得……很彆扭。
  「靜雨——」
  「嗯?」
  「我很願意……照顧你的。」天剛亮,街道上沒什麼車,聲音聽得格外清楚。
  「……」他——說什麼啊?
  「寧夏說:心裏想什麼要趕快告訴你,否則,再晚就沒機會了。我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靜雨,你有沒有聽到?」
  我希望我聽不懂,但是這麼明顯的涵義,我很難不懂。
  他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個?害我……說不上來的一陣內疚。
  靖陽和寧夏一定也很清楚我為什麼會生這突如其來的病,他卻被蒙在鼓裏,半夜送我來掛急診,忙了一晚。如果這時候,我坦白告訴他,這病是為另一個男人生的,他會不會火大地將我踢下車?
  就在這一刻,我反而更加清楚地看清自己的心是懸掛在誰身上,否則,我不會陪他吹風、為他生病,甚至徹夜陪伴失戀的他……
  「靜雨、靜雨?」
  徐聖文的呼喚,我無法回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緊閉著眼,在心底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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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願意,照顧你的。」
  我發現,徐聖文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天天一通電話噓寒問暖,我咳嗽,他準備一整盒的八仙果;生病胃口不好,他每天買來清粥小菜,不讓我吃那些油膩的菜色……
  我不只一次叫他別再這麼做,他卻總是笑笑地說:「你要快點好起來哦。」
  室友還當著他的面開玩笑,說我會那麼快康復,他是幕後大功臣,要我快快以身相許來報大恩……
  我不懂她們為什麼要這樣起哄,她們明明知道的……
  徐聖文不忍心看我為難,適時介面:「這樣就以身相許,靜雨沒那麼廉價啦!」
  「喲,那就是無價之寶嘍!原來我們家靜雨在你心目中那麼珍貴啊F‧大情聖終於說出真心話了!」死張寧夏,你總有一天會死在你那張嘴上!
  一向不擅辭令的徐聖文,三兩下就被調侃得耳根發熱。
  「總不能這樣就算了吧?人家可是半夜接到電話,二話不說就狂奔過來接你去掛急診耶,如此大恩大德,起碼也要.kiss一下,表達感激。」連靖陽也……
  這兩個人今天是吃錯藥了嗎?
  「對對對!kiss、kiss、kiss、kiss……」
  我完全說不上一句話。快被她們搞瘋了……
  「沒、沒有啦!她已經有說要請我吃飯了。」他再一次,出面替我解圍。
  說實話,心裏有點小感動。
  「是你自己要放棄的,以後就別後悔。」靖陽別有所指,轉身走開。
  寧夏隨後也聳聳肩,上樓去K她的漫畫。
  留下我和他,面面相覷,氣氛超尷尬。
  「那個……你不要理她們,她們一向都這樣口沒遮攔,瘋起來沒節制。」
  「不會。」他笑得溫柔,撐著下巴凝視我。「但吃飯可是真的,你不能賴。」
  「不會啦!」要是連頓飯都不請人家吃,那未免太沒良心了。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嗯……明天好不好?明天下午我只有一節課,你呢?」
  「整天都沒課。」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去市區吃好了,你三點來載我。」
  「沒問題!」
  隔天下午,我上完課,回宿舍洗澡,換了件衣服,正準備要出門,手機鈴聲響起來。寢室裏只有我用OKWAP的手機,我喜歡它的和絃鈴聲。
  習慣性住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摸,撲了個空——對不起,套句泛亞的廣告臺詞:「我手機仔是辦來亂ㄟ。」十次有七次會忘記帶。
  我看向書桌,拉開抽屜,一道身影撲了過來,搶先一步接起來。「去去去,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快去約你的會,殺風景的路人甲我會幫你打發。」
  喂,你這樣講,電話另一頭的人聽到會怎麼想啊?
  她還不只這樣對我說,更直接對電話那頭撂話。「沈靜雨小姐正要去會情郎,識相的不要來打擾,壞人姻緣會三代窮的。」
  快被她打敗了!
  「張寧夏小姐,你太閑了哦?手機還我!」
  「我是說真的!你——」
  「張、甯、夏!」
  「好啦、好啦,拿去!」
  我哭笑不得,接過手機喂了一聲,另一端傳來低低的笑聲。「看來我這通電話打得不是時候。」
  我呼吸一窒,心跳驀地加快。「沒、沒有啦,你不要聽我室友亂講,她這個人三三八八的。」
  那句三三八八的代價,是一對火眼金睛往我身上掃射。
  「你不是要去會情郎?」
  「不是不是!只是學長而已,他幫了我一點忙,我答應要請他吃飯。」我不知道我在慌什麼,急著向他解釋,差點咬到舌頭。
  「噢。我到附近找朋友,本來想說經過你學校,順道來看看你……」
  「你現在在哪里?」我急急忙忙打斷他。
  「剛從朋友家裏出來,五分鐘可以到你學校,但是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他看看可不可以改期。」
  「這樣不好吧?」
  「沒關係啦,他就住這附近而已,要吃飯隨時都可以去。你等我一下哦!」
  掛掉電話後,我改撥徐聖文的手機,才響一聲就被接起,他劈頭就問:「靜雨,你好了嗎?」
  害我話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那個……學長……」
  「怎麼了?」他聽出我話中吞吞吐吐的為難。「有什麼問題你直說沒關係。
  「我、那個……就是……有個朋友來找我……」這種行為,惡劣得連我都想砍死自己。
  「這麼不巧啊……」他沈吟了下。「那沒關係,改天好了。」
  我聽得出來,他其實很失望,卻不想讓我為難。
  「不過,還是麻煩你到校門口來一趟好嗎?」
  「好,你等我五分鐘。」掛掉電話,寧夏一直瞪著我,用很不苟同的眼神。
  「靜雨,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很羞愧,低著頭答不出話來。
  「你為了一個抓不住心的男人,放棄一個全心全意對待你的人,這樣子值得嗎?」
  「我不知道……」感覺的事情,沒有辦法這樣子比較的,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本能地就會偏靠過去,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奔向他。
  「說實話,我比較希望你和徐聖文在一起,至少我肯定他不會讓你傷心。而那個男的,從認識他開始,你已經蹺課、生病、欺騙宿舍管理員,現在連爽約都來了,為了一個連對你抱持什麼心態都還搞不清楚的人,你付出的會不會太多了?」
  「我只想……把握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機會。」真的!其他我沒想那麼多。
  「你這個笨蛋。」她歎了歎氣。「既然你心裏已經做了決定,那就把你的心意告訴他吧,否則,你的付出就全都不值得了。」
  「告……訴他?!」想都沒想過!可以這樣嗎?我不確定,自己有這樣的勇氣。
  「還有,那個姓徐的癡情呆子,你要是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要早點跟人家說清楚,不要讓他??地懷抱希望,到時更傷心。」
  還敢講!是誰先在那裏瞎起哄的?害我想說都說不出口。
  「我——會找機會跟他講清楚的。」
  「你——唉,沒救了。」她搖頭走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這是第二次,有人對我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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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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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徐聖文叫我去校門口,是要做什麼嗎?
  「今天天氣比較冷,你感冒才剛好,不要又受寒了。」他給我一個保溫瓶,裏頭裝滿熱桔茶。
  說不出那一刻是什麼感覺,接過保溫瓶時,我的心好酸、好酸。「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他愣了一下。「為什麼?」
  「這樣,我會內疚……我、我……其實……」我幾乎要告訴他,我爽他的約,是為了赴另一個男人的約。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他代我說出,我最難以啟齒的話,我只能錯愕、意外地仰頭看他。
  他目光越過我,定在身後幾秒,又拉回我臉上。「我這樣做,讓你很困擾,是不是?」
  「我……」我說不出話來,覺得自己好殘忍,好過分……
  「那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先走了,再見。」
  我看著他轉身,騎上機車離去的背影,心裏好難受,抱著保溫瓶,好想哭……
  「他看起來,很喜歡你。」一雙手,輕輕搭在我肩上,我驚愕,回頭。
  他什麼時候到的?
  在屏東,只要前面的機車騎士有戴安全帽,員警通常不會為難你。
  一路上,我們都很沈默,不做任何交談。我將手放在李柏琛腰側,額頭抵在他背上,情緒很低落。
  只要想到徐聖文離去時的樣子,我就覺得……好對不起他,那種虧欠的感覺,像是一塊大石頭,沈沈地壓在胸口。
  寧夏說,我一定會後悔。
  靖陽也說,有一天我會後悔……
  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一刻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你不後侮?」冷不防冒出一句,令我完全張口結舌。
  「……啊?」
  「我說,這一攤的可麗餅很好吃哦,你確定不吃?會後悔哦!」
  「……不吃。」找還以為,我不小心說出來,或者心事又被他看穿了……
  李柏琛突然放聲大笑。「我確定你真的沒在聽我講話了。」
  什麼啊?現在是演到哪一段了?我有跟上劇本嗎?
  他找到地方停好車,還在笑。
  「喂,你笑夠了沒啦!」鐵沙掌往他肩膀招呼過去。
  「我剛剛是問你,放棄一個這麼喜歡你的人,不會後悔嗎?I
  我沈默了下。「你又怎麼知道他有多喜歡我?」
  他沒回答。
  我們在市區逛了一下,沿路吃了些點心,我一直想著寧夏說的話,真的要向他告白嗎?那不是很厚臉皮?而他好像也有心事,各懷心思的我們,比以往更安靜。
  這實在不是我的個性,只要沈默持續在空氣中發酵超過十分鐘,我就一定會出現一些搞笑的行止,不論是出於自願或意外,但是今天,我完全提不起勁。
  「喂,李什麼或林什麼的,我問你哦。」
  「嗯,讓你問。」
  「那個啊,就是,你現在還好嗎?」我看他似乎調適得不錯,但很多事不能只看外表,如果他情傷未愈,跟他說這個,好像不太適當。
  「還好啊,應該還能吃十個肉圓、一盒煎餃、三顆饅頭外加一杯五百CC的奶茶吧!」停了下,又補上一句:「說不定能比你再多吃三顆肉粽,你還要比嗎?」
  這渾蛋!我跟他說正經的,他還虧我。
  「我是說你女朋友的事!現在提還會不會讓你難過到想自殺?」話一出口,我就暗叫完蛋。這樣講會不會太直了?
  他收住笑,不說話地轉身往前走。
  完蛋!果然太直了。
  事實證明,他還是很在意,不然不會我一提,他馬上笑容就沒了。
  我滿心內疚,追上前想道歉。「喂,李——」接下來,相當「監介」的情況發生了!
  我有說過,魔咒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吧?
  我有說過,我每到一個陌生地方,十之八九都會到此一跌吧?
  我有說過……唉,這還要再說得更清楚嗎?
  那我就只能說,最清楚的就是我一急,鞋跟卡到水溝蓋,整個人給它五體投地了啦!嗚嗚!這麼丟臉的事還要我講……
  只見他回過頭,張著嘴直瞪著我,像是無法接受他眼睛所看到的。
  「你、你——」我很感激他忍住大笑的衝動,真的,我、相、當、感、激!
  「有沒有怎樣?」他蹲身扶我起來。
  「有,碎得一塌糊塗的自尊算不算?」我近乎自暴自棄地回答。居然讓他看到我最糗的一面,嗚嗚,好想哭……
  他緊抿著嘴,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這該不會又是你逗我笑的方法之一吧?」
  「當然不是!」我沒那麼偉大,而且……好痛哦!
  他看我五官全皺在一起,就近扶我到一旁的小攤位椅子坐下,蹲在我腳邊,很順口就問:「左腳?右腳?」
  不曉得這算不算職業病?
  「右腳。」
  他低頭,歎氣。「你不是說你穿高跟鞋不會跌倒?」
  「意外,這次是意外啦!」
  「我聽你在狡辯!」他拍掉牛仔褲上的髒汙,撩高褲管審視狀況。
  我聽見旁邊女孩小小的聲音說:「她男朋友好體貼哦!」
  男朋友?有這個可能嗎?
  把你的心意告訴他,否則你的付出全都不值得了……
  寧夏的話像是魔咒,纏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看著眼前動作溫柔的他,我想,我一定是著魔了,像被催眠般,直覺地——伸手抱住他。
  他愣住,我感覺得到他身體僵直的反應。
  「我喜歡你。」將臉埋在他肩膀,輕輕地、輕到連我都聽不清楚的音量由唇畔飄出。
  他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僵在那裏,死寂,完完全全地一片死寂。
  我是不是——又太直了?
  腦袋恢復運作,我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啊我是鬼附身哦?這樣撲向男人,他要是沒嚇破膽,我也實在佩服他的勇氣。
  如果他不能接受,那不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我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
  混亂,要命地混亂。
  終於,他有了反應,伸手——將我拉開,然後,沈默地轉身。
  就、就這樣?
  我?眼地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回不過神來。
  他、他、他——就這樣轉身走掉,丟下我一個人?
  他就算不喜歡我,可以說一聲啊,我又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他有必要嚇得拔腿就跑,避之唯恐不及嗎?
  還是……我就這麼讓他討厭?
  我不想哭的,可是……好委屈,那種感覺,比被當面拒絕更難堪,水氣飽滿了眼眶,懸不住地往下掉。
  「你在哭什麼啊!」
  淚水懸在眼眶忘記往下掉,我愣愣地抬頭,他正凝視著我,表情似乎有些無太不。
  「你、你——」他不是閃人了?裝肖維哦?
  「腳給我。」他蹲下身,將剛買來的冰塊用毛巾包住,敷在我瘀血的膝蓋上。
  「剛跌倒的前三天,要用冰敷,不可以推揉;三天後改用熱敷,以你自己可以接受的力道推散瘀血。」
  ……果然是職業病。
  還是,他在企圖轉移話題,用比較不讓我難堪的方式委婉拒絕?
  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順著他的話題問:「為什麼前三天不能推揉?」
  「瘀血就代表裏頭微血管破裂,你覺得可以再摧殘它嗎?所以前三天的冰敖是讓微血管收縮。人家不是說久病成良醫嗎?你那麼容易跌倒,怎麼這點基本常識都沒有?」
  「我理它咧,反正腳伸出去,就有人會幫我弄好。」
  他歎了口氣。「你那麼迷糊,即使男朋友再厲害,也保不了你這雙腳啊!」
  我呼吸一頓。他——這話沒別的意思吧?
  他停下動作,朝我伸出手。「手機借我。」
  我迷迷糊糊地翻找出手機,才後知後覺地問:「要幹麼?」
  他在手機上按了幾下,還給我。「這個手機號碼我會二十四小時開機,不論何時你都能找到我。」
  「呃?」我瞪著電話簿多出的那組號碼,腦袋打了個結。這是拒絕人會有的舉動嗎?
  他等我接下手機,才又慢慢接續:「其實,我前幾天打過電話給你。」
  「咦?什麼時候?」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就是你生病那幾天。」他詳加補充。「是你室友接的。所以我其實知道,你在陪我吹了一夜冷風後的隔天發高燒,她們很急,查找你的手機,上面居然沒有我的號碼,才會找你學長求救。
  「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我習慣封鎖手機號碼,你的資料,我隨時都能在診所裏查到,卻沒顧慮到你的狀況。在我需要你時,你隨時都在,可是在你因為我的緣故而發高燒時,卻聯絡不到我。我被她罵得很慘,事實上,我也的確該罵。」
  「你不要這樣說啦,我又沒有怪你——」
  「聽我說完。」他伸手阻止。「所以剛剛你問我,怎麼知道他有多喜歡你?依照你室友所說,我感覺得出來。我沒有把握做到像他對你那樣的全心全意,你室友說的那些話,措詞雖然不太中聽,但卻是事實。」
  那所以呢?他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還是搞不懂。
  「我無法否認,一直到現在,我心裏還是有她的影子。七年,太多共同製造的回憶,不是那麼輕易說忘就能忘掉的。我一直以為,短時間內我沒辦法輕易地投入另一段感情中,但是,在每一個難熬的時刻你總是適時地闖入,你的陪伴、你的笑語,填補那塊荒涼的角落,我必須承認,分手後,心裏那塊釋出的空間裏,確實有你的存在,在我還沒做好再次戀愛的準備前。我的步調,可能會比較慢,你要等等我。」
  所以,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這不會又是我發花癡,會錯意吧?
  他瞄了眼我背包裏的保溫瓶。「熱桔茶,我也會做,但是你得告訴我,蜂蜜要加多甜。」
  「半糖。」我依習慣,本能回答。
  「好,那這樣我知道了。」
  他將殘餘的冰塊丟進垃圾桶,回過頭來拉我,沿途又買了一盒章魚小丸子,我聽見他交代老闆不要加芥末,女朋友感冒喉嚨在痛。
  他付了錢,邊吃邊喂我,這樣——真的很像男女朋友會做的事。
  「所以、所以就是說……我們在交往嗎?」我小心翼翼求證。
  「你反應未免太慢了吧?」他那副被打敗的一零一號表情又出現了。「沈小姐,你上輩子是恐龍嗎?那種踩了它一腳,三天後才感覺得到痛,傳導神經慢人家好幾拍的生物?」
  「可是……」他又沒有說清楚,我哪敢自作多情?
  「好了,現在我相信你步調也不可能比我快到哪里去了。」他歎氣,塞了顆章魚小丸子進我嘴裏,堵住我的話。「比起你那位學長的全心全意,我的付出,目前來講可能會不太夠,但誠意絕對是有的。所以我才問你,做下這樣的選擇,會後悔嗎?」
  「不是可麗餅哦?」我一直以為是耶……
  他動了動嘴,我猜,那應該是在考量要哭還是笑。「你要這樣講也行啦,那攤餅皮香脆又好吃的可麗餅一旦走過頭就不能再回來買了,你確定不吃?」
  我瞥了眼他手中的船型紙盒。「沒關係,章魚小丸子也很好吃,我食量不大。」
  他望著我,笑了。「那就走吧!」
  我快步追上,拉住他的衣袖,他反掌握住我,我接過竹簽,戳了顆小丸子喂他。
  「對了,你剛剛說,你打電話給我被罵,我室友到底跟你講了什麼?」什麼話不中聽,卻很有道理。
  他表情突然變得很怪異。「你確定你要聽?一字不改?」
  「說啊!」
  「她說,你是很單純的女孩子,在看待感情上也是,只知道傻氣地付出,不會去要求什麼。純淨真誠的心,值得被用最純淨真誠的感情來對待。」
  「嗯。」我點頭,很久沒被誇獎了,她們還算有良心。
  他斜瞄我一眼。「你還真敢點頭。」停了一下——「她還說,如果我沒打算要真心對待你,就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讓想拉的人去拉個痛快。」
  入口的章魚碎屑把我嗆了一下。
  「茅、茅坑?」我只是——茅坑?
  「你除了茅坑,還有更具價值的比喻嗎?」
  哇靠!我一舉就要往他臉上揮——
  「喂,這可不是我說的,我的反應也跟你一樣,被口水嗆了好幾下。」
  張寧夏!這麼沒水準的話,一定是張寧夏講的,毫無疑問!
  我羞愧欲死,完全不想承認那個人是我室友。
  我要搬出宿舍,下學期我一定要換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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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戀愛了。
  原來,所謂的戀愛,就是他會每天晚上給我一通電話;沒排班的時候,會過來接我一起吃飯,休假時所有的時間都留給我,偶爾在我又被某個變態老頭強姦腦細胞時,簡訊傳來幾個笑話逗我開心。
  有時,他電話打來我在洗澡,叫靖陽幫我把手機傳進浴室,他會思索一下——
  「嗯,先讓我想像一下那個香豔的畫面,過過乾癮也好。」
  有時,我剛好在讀書,會順便問他:「那個T、h、e空格o、f、f、i、c、e空格f、u、r、n、i、t、u、r、e再空格h、a、s又空格a——媽的,那麼多空格——」
  他在另一頭笑到不行。「拜託,你的英文也太破了吧?」
  「你管我!到底怎麼翻譯啦!」
  還有更多時候,是在夜深人靜,入睡前道晚安,說說今天發生的事。
  我告訴他:「又沒什麼重要的事,你每天這樣打,手機費很貴耶。」
  一旁的張寧夏小姐聽到,由床上跌到地下爬不起來。
  他歎氣。「沈小姐,你一定要那麼實際嗎?」
  本來就是啊!學商的嘛,會先從經濟層面分析。「等你收到帳單,就會感謝我的實際了。」
  「……」靜默了下。「你把我的浪漫細胞謀殺光了。不過我今天剛好真的有事——這樣沈小姐可以恩准我打這通電話了嗎?」
  「什麼事?」
  「明天診所同事約在好樂迪聚餐,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驚愕。「這樣不太好吧,你們聚餐,我去會不會怪怪的……」
  「我帶女朋友去,哪里怪了?」
  不經意的一句話,他順口說出,我聽在耳中,直暖進了心坎底。
  他說,他不能保證像徐聖文那樣全心全意地對待我,可是,他讓我走進他的生活圈中,將我介紹給身邊每一個親友同事認識……對我來說,這就已經是全心全意了。
  雖然,每次想起徐聖文,心裏還是免不了一陣愧疚。
  他後來告訴我,欠他的那頓飯不必刻意記著,等我哪天真的「有空」了再說。
  我明白,他所謂的「有空」,指的其實不是時間上的空閒,而是心靈上的空間。
  我只能沈默,因為我很清楚,他不會是我心靈空間的那個人。
  我們約好六點整,他來校門口接我。
  我還特地蹺掉最後一節課,回宿舍洗澡,挑了件百年難得穿一次的牛仔短裙,拜託靖陽幫我化上最美的妝——對不起,我得羞愧地承認,我化妝技巧相當差,粉底老是抹不均勻,緊張時拿眉筆的手還會抖。我可不想畫出兩隻毛毛蟲。
  六點十分,我難得遲到了一下,來到校門口時,他看到我,表情有些驚訝,但沒說什麼,脫下外套讓側坐的我遮在大腿上。
  我們在六點四十分時到達,他看了下訪客留言,找到包廂,不少人已經在座。
  本來我以為我會很尷尬,但是我擔心的狀況並沒有發生,他的同事們都很能瘋,偶爾也會調侃一下我們,他只是面帶微笑,摟了摟我的肩。
  這裏有些人,其實我都滿熟的了,像那個助理小姐和掛號小姐還虧我說:「好哇,原來你一開始就居心不良,難怪每次看診都堅持點名要李柏琛,等再久都沒關係。」
  「對呀,我還笨笨地把情報貢獻給情敵,枉費近水樓臺,手腳沒人家俐落,什麼月都沒撈到。」
  我被她們一人一句,虧得無地自容。
  「是嗎?你真的一開始就居心不良?」他附在我頸邊,小小聲咬耳朵。
  我捏了下他腰側。「你找死啊!」
  他低低地笑。螢幕跳換,他接過麥克風,專注的側臉好帥,我幾乎看呆了,這才發現,他唱歌居然那麼好聽,柔柔的、沈沈的嗓音,讓我聽到入神。
  「哇,原來李柏琛那麼浪漫,他在對你唱情歌耶。」助理小姐手肘頂了頂我。
  這首歌,是唱給我聽的嗎?
  我在大雨剛停的夜晚 一個人遊蕩 經過一個又一個櫥窗 只想等天亮
  面對就要失去的愛情 有一點釋懷 有一點旁徨 最怕的其實是孤單
  你像一個小小的大陽 有一種溫暖 總是讓我將要冰冷的心 有地方取暖
  我定多麼習慣的向你 要一點友善 和許多依賴 修補我脆弱的情感
  你總是微笑如畫 總是看我沈醉和絕望
  我卻遲遲都沒有發現真愛 原來在身旁
  你應該被呵護 被珍惜 被認真 被深愛 被捧在手掌心上
  像一艘從來都不曾靠岸的船 終於有了你的港彎
  你應該更自私 更貪心 更堅持 更明白 將我的心全部霸佔
  你給我從來不奢望回報的愛 讓我好好的對待……
  「安可、安可!」他一唱完,立刻博得滿堂彩。「幹得好啊,阿琛,你是我們的偶像!」
  「女主角、女主角!快發表—下感言。」
  麥克風被強迫塞到我手上,我無厘頭亂蓋一通。「哦。首先,我要感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五穀豐收,六畜興旺。再來,我要感謝我的父母……」
  「ㄘˊㄟ~~」噓聲四起。
  好吧,我承認我確實太ㄍㄧㄥ了,要我當眾示愛,打死也做不到。
  氣氛持續熱絡,他在中場時,就說我明天有課,要早點送我回去,藉機拉著我開溜了。
  「我明明第三節才有課啊……」宿舍門禁也還早。
  「一堆人吵死了,我們自己去喝咖啡。」
  厚,原來這個人……真賊!
  他牽著我的手,悠閒地散步找咖啡店。
  「喂,那個……李……呃……還是林……」我要白目地停頓了下。
  「李。」他好笑地接下去。「你為什麼那麼堅持要我姓林呢?」
  「記不住咩!」
  他搖搖頭,一副被我打敗的表情。「你連男朋友的姓都記不住,會被笑的。柏琛還是琛,你自己選一個。」
  「不要,好噁心。」
  「你的意思是,我這樣喊你,很——噁——心?」他目露凶光,魔掌朝我伸來,作勢要劫財劫色。
  「哇——你不要過來——」我尖叫,笑著閃躲,被他逮住。
  「柏、琛——來,乖乖的,喊一遍給我聽。」他輕聲誘哄。
  「不要。」
  「不、要?」他上下其手,呵得我好癢,拚命閃躲,無力地笑倒在他懷裏。
  他圈緊我的腰,表情突然認真起來。「從沒看過你化妝、穿短裙。靜,你今天好漂亮。」
  呵出的熱氣輕灑在我耳邊、頸際,癢癢地、麻麻的感覺,令我幾乎站不住腳。
  他輕輕地、輕輕地,碰了下我的唇,沒有更深入,就只是淺淺地輕吮,然後,離開。光是這樣,我就已經緊張到快休克了。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個吻,沒有更多的激情,有的只是無限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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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許久過後,我才想起——
  「喂,你那首歌,真的是唱給我聽的哦?」我甩甩他的手,笑意甜甜。
  「恐龍小姐,你可以再更遲鈍一點沒關係。」
  「問問而已嘛,那麼凶。」低噥了聲,旋即又笑笑地撒嬌。「你唱歌好好聽哦,下次要再唱給我聽哦,好不好?」
  「好。」
  「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好。」
  「我肚子餓了,要吃章魚小丸子。剛剛在裝淑女,沒吃到什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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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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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柏琛知道我在學生身分之外,另一個職業。
  真奇怪,我連室友都瞞得過了,卻沒想過要瞞他。很多事情,本能地會讓他知道,早在交往之前,甚至,他和前女友還沒分手之前。
  聽了太多他和女友之間的點點滴滴,那時我就曾問過:「我可以寫你們的故事嗎?」
  「好啊,你寫得出來就去寫,我無條件提供資訊。」
  「真的?你說的哦?」我賊賊地補上一句:「包括十八禁內容?」
  他白我一眼。「你想得美哦!」
  交往之後的某天,他突然心血來潮,問了我一句:「你會寫我們的故事嗎?」
  「不會。」我連想都沒想。
  「為什麼?」
  「平凡、無趣,又沒什麼高潮起伏,讀者會打瞌睡的啦。你想害我的書賣量刷新出版社最低紀錄哦?」可能寫沒三頁就Ending了吧!
  「那你還說要寫我和她的故事?」
  「那比較有劇情張力啊。七年愛情長跑耶,比較多東西可以寫。」
  「也就是說,我們交往七年,你就會寫嘍?」
  拜託,那時我筆都不曉得封到哪里去了。
  不忍心潑他冷水,我含糊著應道:「再看看,再看看啦!」
  「敷衍。」他表情極度不滿。
  「好吧,如果有一天,我們沒在一起了,那我一定會把它寫出來,紀念這段感情,只是時間或早或晚的問題。」
  「你這張烏鴉嘴。」他瞪了我一眼。
  最後到底寫不寫?我們沒結論,不過倒是說好,在他二十六歲的生日那天,我們要一起過,順便紀念交往滿一個月,而且,要買我最愛吃的黑森林口味的蛋糕。
  「你這只豬!到底誰生口?點餐點得那麼順口。」他雖然這樣講,最後還不是同意了,不過交換條件是,我得穿上次那件短裙。他滿足他的眼福,我滿足我的口福。
  他說我的腿很漂亮,反正全身上下,也只剩那雙腿有本錢露了——我決定只聽前面那句,後面自動過濾掉。
  於是,找又蹺掉一節課,有充分的時間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赴約。
  但是,那一天,我在校門口等了他將近四個小時,他沒來。
  我等得心急如焚,開始擔心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向很準時,從認識他以來,每次相約,他從不遲到的……
  第一個小時,我每隔二十分鐘撥一次他的電話。
  第二個小時,我變成每隔十分鐘、甚至五分鐘、三分鐘撥一次電話……
  然而,他的電話始終打不通。
  他說,這支手機,他會二十四小時開機的……
  我在語音信箱裏留了話。
  「柏琛,我等你很久,如果你臨時有事,告訴我一聲,別讓我擔心。」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語音信箱留言,也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我打電話給寧夏,她叫我別等了,但是我真的不放心,寧夏拗不過我,只好出來陪我等。
  等待的時光很難熬,光是想他可能發生的事,眼淚就快掉下來了,直到九點四十分,宿舍門禁時間快到了,我不得不放棄。
  一回到寢室,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那首「小小的太陽」,他後來幫我下載的鈴聲。
  「喂,柏琛,你怎麼了?我很擔心你——」
  「我聽到留言了。靜……對不起……」
  「沒關係。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還好嗎……」我一急,連聲追問。
  「沒……沒發生什麼事……你不要緊張。」
  「那為什麼……」總覺得,他今天口氣怪怪的,怪在哪里,又說不上來。
  「對不起,我今天失約了……我現在不方便向你解釋,明天,我去找你好嗎?你什麼時候上完課?」
  「隨時。你到時打個電話給我。」
  「好,那你早點睡。」
  掛掉電話後,我倒在床上,知道他安然無恙,至少松了一口氣。
  過了許久,我睜著眼,遲遲無法入睡。
  「寧夏。」
  「幹麼?」她還在和漫畫奮戰。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例如?」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他明天要說的,絕對不會是我樂意聽到的,我有一種……心碎的預感。
  「你呀,笨得要死。知道他沒缺只胳臂少條腿的,就先轟他個滿臉豆花,發發你的大小姐脾氣再說了,還好聲好氣地和他講咧,難怪他吃定你。」
  我苦笑。
  誰教我是愛得比較多的那個人呢?誰付出得深,註定是要吃虧的,這我早有心理準備了,不然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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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直到我上完最後一節課,都沒等到他的電話。
  靖陽她們邀我出去吃飯,我怕他會臨時打電話來,搖頭拒絕,一直待在宿舍等他,直到八點多,他告訴我,他在學校門口。
  見面第一句話,他先問我:「吃過了沒?」
  我搖頭。
  「我也還沒,先去吃飯吧!」
  他在忙什麼?到現在還沒吃?
  我們在學校附近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
  我點的雞排飯送上來了,卻發現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顯然,他食欲也不是很好,整盤飯吃沒兩口。
  「昨天……對不起,讓你等我那麼久……」
  我搖頭。「沒關係。你現在,可以說說怎麼回事了嗎?」
  他筷子停頓住,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吐出幾個字:「她回來了。」
  誰?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由他沈重的表情,慢慢地、慢慢地頓悟……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們,昨天一整晚都在一起?」他的沈默,證實我說的沒錯。「她在你那裏過夜?你們做了什麼?」一、整、晚!舊情難忘的前任男女朋友,能做什麼,那還用想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只是幫我慶祝生日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樣……」
  慶祝生日而已?!那這樣我算什麼?整整等了他四個小時的我算什麼?
  我深深吸氣、又吐氣,命令自己不可以把整盤食物往他臉上砸,那是寧夏才會做的事,我不是瘋婆子,我要有風度……但是……媽的!
  「李柏琛,你不要逼我罵你渾蛋!」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也不想這樣,但是——」他困難地停頓下來,像是多難以啟齒。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到現在還能忍住不把餐盤往他頭上砸,也許,是因為他此刻看起來,比誰都還要痛苦的神情。
  然後,他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她懷孕了。」
  我想,—顆原子彈爆炸,也不能夠讓我像現在這樣頭昏眼花了。
  「孩子……是你的?」我聽見自己緊到顫抖的聲音,尤其,在他沈重地點頭之後。
  「分手時,我們都沒有料想到她會懷孕。昨天,她突然跑來找我,告訴我,她半個多月前就知道自己懷孕了,刻意等到現在才來找我,想給我一個驚喜,當作生日禮物送我。
  「以前,我們討論過要生幾個孩子的問題。她說,她會習慣性的拿我和那個男的做比較,她發現她放不下過去,尤其在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她當機立斷地分手,並且辭掉臺北的工作,回到我身邊……直到剛剛,我送她回台南的家,在來的時候,一直想著要怎麼告訴你這件事。我真的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但是,靜,我對她有責任。」
  我靜靜地聽他說著,心,整個沈到了穀底。
  這不是八點檔連續劇的情節嗎?這麼灑狗血的劇情,怎麼會出現在我身上?
  嚴格來說,這件事也不是他的錯,我能怪他嗎?
  「她知道……我們的事嗎?」我困難地擠出聲音。
  他搖了一下頭,抬眼看我。「你希望我說嗎?」
  你希望我說嗎?
  這樣一句話出口,我再有什麼,也全說不出來了。
  他的選擇,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如果他的選擇是我,一開始就會對前女友坦白,但是他沒有,他本能地就是隱瞞,甚至還問我,他該說嗎?
  「這樣,很好啊,你對她本來就餘情未了,現在她願意回來,你還要說什麼?」他甚至,連我們這段感情都不願意承認,那我算什麼!
  放下筷子,我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門,腳步極快。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追上來,也許會,也許不會,潛意識裏,我還是希望他會留住我……
  在校門前,他追上來,緊緊抱住我。「靜,你不要這樣,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看到她開心的樣子,我真的說不出口……」
  我回過身,凝視他掙扎為難的面容。
  那為什麼,看著我你就說得出口?我好想問,卻也始終沒問出口。
  他終究,還是比較捨不得她吧?捨不得她傷心,捨不得她難過……
  七年的感情,七年來共同編織的未來藍圖,再加上,她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捨得讓她難過。
  我拿什麼,去和人家比?
  「你不必告訴她什麼,真的不必。只要——我們不再見面就可以了。」
  他沒說話,只是收緊了手勁,將我抱得很緊、很緊。
  我聽得見,他胸腔的心跳,他懷抱中的溫暖,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你為什麼——可以把放棄說得那麼容易?」耳邊,傳來他沈抑的嗓音,一顆顆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頸際。
  放棄的人,真的是我嗎?
  我只是,不做挽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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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不得,我們最後是怎麼分開的、他後來又說了什麼,只記得,他一直緊緊地抱著我,許久,許久。
  我麻木地回到寢室,眼淚才瘋狂決堤。
  寧夏差點被我嚇死,問清事情的原委後,直罵我笨,問我為什麼不留他?我未必會留不住。
  我只是覺得,既然他都已經決定要怎麼做了,那又何必再多做一些令他為難的事情?如果最後一定要分開,起碼我可以選擇好聚好散,保持風度,留給他最後的美好回憶。
  「風你個頭啦!風度一斤值多少錢?你確定他真的做好決定了嗎?從頭到尾,他只是告訴你有這一件事,他有責任而已,有說要吃回頭草了嗎?你幹麼二話不說,急巴巴地把他推回給前女友?我就不相信他對你的在乎會比那個白目的前女友少!」
  而靖陽卻說——「你有沒有想過,他那句『你希望我說嗎?』是把決定權交到你手上,如果你當時點個頭,據理力爭,他的選擇未必不會是你。」
  是嗎?如果我有心爭取,情況,真的有可能不同嗎?
  連續幾夜,我沒有辦法睡得很安穩,閉上眼睛,想到的都是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段記憶,每天睡前,枕頭總是濕上一大片。
  直到,悄寂了幾天的「小小的太陽」鈴聲再次響起,那瞬間,胸口竟會緊得呼吸困難。
  手機近在咫尺,我卻沒有辦法伸手去接。
  鈴聲響了很久,停掉。
  接連幾天,他沒放棄找我,而我,也始終沒去接。
  某天,下課回到寢室,又蹺了課的靖陽,懶懶地趴在桌上,音響中正在播放的CD回繞在室內。
  我不經意聆聽,心猛然一陣抽痛。
  原來,「小小的太陽」並不是我們之間的指定曲,這,才是我們避不掉的宿命。
  我向靖陽借了CD,反覆聽著這首歌,無數遍。
  淚水,也反覆落著,無數回。
  我在語音信箱裏留言,錄下這首歌。
  你答應過我,會再為我唱首歇,現在,我只想聽這首,最後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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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聖文不曉得從哪里聽說了我的事,也許是寧夏,也許是靖陽,總之,他又開始天天往我們這裏報到,怎麼趕都趕不走。
  「你要不要接受我是另一回事,這只是朋友基本的關心而已,沒其他意思。」他是這樣回答我的。
  他會在用餐時間,軟硬兼施地把我帶出去吃飯;腳上的舊傷,我不願意再去回診,他替我找了另一家中醫診所,不厭其煩地接送。
  回來的路上,他問我:「寧夏說,你最近心情還是很糟,上課都在混?」
  「還好。」我懶懶地,不太想說話。
  「要多久,你才能復原?」
  我雙手顫抖了下,僵硬地揪握住他腰間的衣服。
  「他傷你傷得那麼重嗎?」
  我沈默著不說話,將臉貼在他背上,靜靜流淚。
  我沒那麼勇敢,真的沒有。
  將車停在校門口,我感覺到他挺直了腰,身體突然有些僵硬,我由他背上抬起頭,?那間僵直得無法動作。
  我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和他見面,我怕……會失控地在他面前哭泣。
  也許一段時間後可以,甚至,路上遇到還會笑著打招呼說:「嗨,李什麼還是林什麼的,最近好嗎?」但是,現在還不行。
  我不知道李柏琛在那裏等多久了,他看了徐聖文一眼,走向我們。「我打你手機,你一直不肯接。」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沈默。
  「我們……連見面都不能了嗎?」他皺著眉,聲音是壓抑的。
  我抬頭直視他。「你來,她知道嗎?」
  一句話堵死了他。我看見,他臉色變了變。「你一定要這樣……我想好好談談,可以嗎?我們之間——」
  「什麼事都沒有。」我打斷他的話。「你回去!我也會很好的,真的!」
  我在說謊!
  其實,我多想撲進他懷裏痛哭,告訴他我一點都不好……
  「靜……」
  「我突然覺得,可麗餅的味道還不壞,不必刻意設限,強制自己非得吃什麼,對不對?」我不知道,我的心明明在哭泣,為什麼臉上卻可以笑著。
  他顫動了下,驚愕地看著我。「這真的……是你的決定嗎?」
  我的決定?這,明明是他的決定啊,我只是,代替他說出來罷了。
  我點頭,強迫著自己用最平和的語調說出來。「人生中的幸福,不會只有一段,而我,會試著去開啟另一段。」
  他看了眼我身後的徐聖文,聲音聽起來好沈重。「我想,我懂了……」他吸了吸氣,又說:「對不起,是我……」
  我搖頭,阻止他往不說。「從認識以來,你一直在說對不起,已經夠了。到了最後,你只要……彼此祝福,就行了。」
  「如果這是你要的……好,我給你,你要的祝福。」
  「謝謝。」我輕輕笑著。「也祝福你,再見。」
  一轉身,笑容來不及收住,眼淚已經掉出眼眶。我不敢回頭,怕他看見我脆弱的淚水,我會走不開。
  徐聖文一直跟在我旁邊,輕聲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他,我們並沒在一起?」
  我只是一再搖頭,淚水落得又快又急,來不及擦拭。「他……走了嗎?」
  「還沒,他一直在原地看著你。你——要回去嗎?說不定——」
  「不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讓他女朋友知道,他看起來那麼捨不得你,你未必毫無勝算。」
  為什麼?為什麼?我一再問自己。
  也許……只是想完美的開始,也完美的結束,這樣而已。
  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拋得下他的責任,那麼,我就算爭贏了又怎樣?我們都不會快樂,我不想……爭得那麼難看。
  但是後來,靖陽他們分析我的心理,說我只是害怕被捨下的難堪,所以在他還沒做下抉擇之前,就先懦弱地退避。
  我是膽小鬼,我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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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回到寢室後的十分鐘,一通簡訊傳來。
  對不起,說好要永遠在一起,我卻中途退席。
  我點進手機電話簿,看著「李柏琛」三個字,掙扎許久,毅然決然地按下刪除鍵——包括,那首小小的太陽。
  放下手機,我吆喝著打牌。平時三缺一,現在難得徐聖文也在,我們來賭喝酒——雖然宿舍是禁止打牌、喝酒的。
  又隔了十分鐘。
  對不起,給你的眼淚,多過於歡笑。
  我把手機丟開,繼續玩。
  對不起,如果知道結局會是這樣,當初我不會回頭擁抱你,又傷害你。
  這通簡訊傳來時,我剛好乾掉一杯伏特加調酒。5%的酒精濃度其實醉不了人,我腦袋很清楚。
  對不起,掌心中的小小太陽,我沒有好好守護,讓它失去了光芒。
  對不起,如果我們不曾相遇,你或許,會快樂一些。
  對不起,不願你傷心,卻總是令你傷心。
  對不起,不能給你幸福,只能給你祝福。
  對不起,我的全心全意,只能到這裏。
  他傳了很多、很多,多到我記不住。
  我沒哭,強忍著淚,一滴都不願掉。
  後來,他撥了通電話過來,我沒接。他在語音信箱裏留下言,什麼也沒說,就只是輕輕地,完整地唱完一首歌。
  一開始我只相信 偉大的是感情
  最後我無力地看清 強悍的定命運
  你還是選擇回去 她刺痛你的心 但你不肯覺醒
  你說愛本就是夢境 跟你借的幸福 我只能遠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沒說完溫柔 只剩離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地相擁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離歌
  原來愛是種任性 不該太多考慮
  愛沒有聰不聰明 只有願不願意
  你還是選擇回去 她刺痛你的心 而你不肯覺醒
  你說愛本就是夢境 跟你借的幸福 我只能還你
  想留不能留 才最寂寞 沒說完溫柔 只剩離歌
  心碎前一秒 用力地相擁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 辛酸離歇(看不見永久 聽見離歌」
  我知道這首歌,是我向靖陽借了CD來回聽上無數次的歌曲,是找最後要求他為我而唱,只為我而唱的歌……
  他傳來最後一封簡訊,我的淚水終於決堤,抓著手機,無聲痛哭。
  對不起,其實……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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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當初我們不曾相遇
  今天是不是就會
  悲傷淡一點 眼淚少一些 快樂……也少一些
  那麼 我還是寧願遇見你
  承受悲傷 承受眼淚 再細細品味你給的
  珍貴的 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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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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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任何事 都能說假如
  有些人 有些事 有些愛 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來
  假如 是最溫柔 也最殘忍的傷
  那麼 我情願選擇今天的擁抱
  而不是 明天的空虛
  明天的遺憾
  明天的 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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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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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一個男孩子。
  那個男孩子,長得很平凡,沒有耀眼的身家背景,成績也平平,走在路上,別人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他總是極安靜地待在角落,讓人忘記他的存在,而他,安於沈默,安於平凡,不介意被世人遺忘。
  然而,她注意到他了。
  這是在國三那年所發生的事。
  成績頂尖的她,總是被師長稱讚;美麗大方的她,總是被異性包圍;氣質秀雅的她,總是有收不完的情書和禮物,這樣的她,難免心高氣傲。
  那年,她十五歲,情竇初開的年紀,暗戀著隔壁班的班長,約他到無人的停車場告白,結果卻是慘遭拒絕。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對她而言,最大的打擊是,在她毫無防備地蹲在角落放聲大哭時,樹叢後走出一道身影,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遞出一包面紙。
  暫態,她惱羞成怒,像是渾身赤裸著被他偷窺般的難堪。
  「你怎麼可以偷聽別人講話!」
  本能地,就將被拒絕的悲憤發洩在他身上,甩了他一巴掌後,哭著跑開。
  在那之後,她每次看見他,就有如芒刺在背。
  她最丟臉的樣子被他看到了,她向男孩子表白遭拒也被他聽到了,甚至於,她哭得滿臉淚水鼻涕,最醜的樣於也被他看到了。
  不管他做任何事,看在她眼裏,都像在威脅她,要把她的秘密洩漏出去。
  她討厭他,非常非常地討厭,羞惱之下,她開始處處和他作對。
  這對她來說並不難,他們在同一個班級,而她是班長,很多事情都得經她的手。最吃力不討好的事,她推派他去;每次收作業,故意不等他;老師請她幫忙改考卷時,她改到他的會特別吹毛求疵,硬是把明明可以及格的成績壓到五十幾分,本來課業上表現就不是很出色的他,被老師約談了好幾次。
  總之,她就是有辦法惡整他。
  而他,從來都不會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
  直到,那一件事的發生,改變了他們之間的命運。
  那一天,她放學回家,被幾個鄰校的不良少年戲弄,路過的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為她打了這一架,代價是臉頰紅腫,手臂擦傷。
  她扭傷了腳,他二話不說,一路背著她回家。
  她問他:「你明知道我處處刁難你,為什麼還要幫我?」
  他低頭盯著地面,沈默地往前走,什麼也沒表示。
  「你不會怨恨我嗎?」她又問。
  趴在他背上的她,看見他堅定地搖了一下頭。
  為什麼?
  她心裏有很大的疑問。她知道自己對他算是無理取鬧了,為什麼他不怪她?不向老師告狀?也不藉機報復?他甚至可以不管她死活的。
  隔天,她帶了藥品和紗布來幫他包紮。
  之後幾次,在幫老師處理事務時,有意無意地探問他的事,才知道,他是單親家庭,家境並不算寬裕,下課總是忙著去打工,所以才會沒太多時間讀書,作業總是拖到最後一刻才交。
  所有人只知道他不能說話,而她卻知道,這是他七歲那年發高燒,家計窘困的母親延誤送醫所造成的。
  於是,交作業前,她會先將她的作業拿給他,催促他快點抄。
  於是,全班都交了班費,只剩他一個,她在私底下,悄悄幫他墊了這些錢。
  於是,在處理班上的午餐時,她會在同學將便當抬回教室前,先將前一晚多帶的營養菜肴放進他的餐盒內。
  於是,考前她將課本塞給他劃重點,幫他復習。
  所有人都在傳,美麗優秀的校花,在倒追那個平凡無奇的男孩,沒有人不質疑她的眼光。
  有一天,他突然向她表示:你不要再追樣做了。
  「為什麼?你不喜歡?」
  他搖頭,在紙上寫著:他們亂傳說你喜歡我,這樣對你不好。
  「讓他們傳啊,我又不在乎。」
  你對我太好,我會不知道要怎麼回報……
  「你對我也很好啊,還救過我。」
  我們是同學,那是應該的。
  「對呀,我們是同學,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嘛,那你還龜毛什麼?」逮他話柄,她言笑晏晏,慧黠回應。
  可是還有班費,總務股長說是你……
  「那更簡單。請我吃碗豆花,就當抵過去了。」
  結果弄到最後,本意是來提醒她保持距離的他,莫名其妙變成請她吃豆花,還坐了三個小時,被問出更多關於他的事。
  她總是能用各種辦法,將他的上訴駁回,完完全全吃定他。
  畢了業,暑假過去,以為緣分從此盡了。然而新學校開學第一天,他們在同一所校園內相遇,她笑容燦爛地對他說:「怕你眼睛沒擦亮,被壞壞的女生騙了,我來跟你作伴吧!」
  沈靜淡然的他,一向沒什麼朋友,那樣的個性,走到哪里都只會被忽略個徹底。然而,她動不動就到他的教室找他,誰都知道,那個美麗的女孩和他交情極好,同學開始會主動接近他,和他攀交情,只為了打探她的事,製造與她相處的機會。
  她和他不同,對人際關係處理得相當得體,總是笑意淺淺地說:「我們家阿佑,呆呆愣愣的,要麻煩你們多多照顧嘍!」
  也因為有她在做人情,他在班上,不至於如國中時那樣,被遺忘放逐。
  一到中午,她總會捧著便當來找他,久而久之,他習慣了下課鐘聲一響,就會往窗外引盼,他和同學換了靠窗位置,可以看見她遠遠走來的身影。
  某天,下課鍾響了將近半小時,依然沒看見她出現在走廊另一端。桌上的便當快冷掉了,習慣性等待的他,沒去動用半口,失落感隱隱浮動。
  然後,她氣喘如牛地跑來,目光與他相接,她隔了段距離向他招手,指了指手上的便當,又指了指樓下魚池旁的涼亭。
  他看了看教室內的同學,不驚動任何人,悄悄帶著餐盒去找她。
  「對不起哦,剛剛一個學長煩死了,約我去吃飯,我推了好久,才會這麼慢到。」一到涼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先向他道歉。
  那,為什麼不去吃?
  與他相處久了,她現在,看得懂一些簡易手語。
  她笑笑地,竹筷輕敲了下他額頭。「笨蛋。」
  打開餐盒,她一邊吃,一邊如往常那樣撥些飯菜給他。「我吃不了那麼多。你白天要上課,晚上又要去打工,需要儲存此較多的熱量。」
  吃了幾口,又說:「以後我中午就直接在這裏等你,不到教室去了。」
  他停下筷子,無聲以眼神詢問。
  「每次都一群人圍過來,吃個飯也不得安寧,吵死了。」她軟聲抱怨。
  對不起,讓你厭煩,不然,你以後就別來了。
  他垂眸,寫下幾個字。
  「又不是厭煩你,幹麼要因為他們而不找你?」她直接抽掉他手中的筆,合上隨身的小筆記本放回他胸前口袋。「吃飯就吃飯,想說什麼用手語就好,看不懂我會問。」
  習慣了順從她的意見,他沒反駁地任由她將筷子塞回手中,繼續吃飯。
  「佑軒,你不用因為怕我無聊,刻意要回應我什麼,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沈默沒關係,只要聽我說就好,知道嗎?」
  她考量到他的對談方式,比一般人更累、更吃力。
  他微微動容,為她的善解人意。
  「啊,對了!」她驚跳起來,放下餐盒,抓來放在旁邊的紙袋。「我昨天和同學逛街,看到這雙手套還不錯,想說買下來送你。天氣變冷了,你晚上騎機車戴著比較不會冷。」
  靖陽……
  他正想表示什麼,她立刻搶在前頭說:「不准嫌棄哦!我現在還沒學會讓毛線不在我手裏打結,只好買現成的。下次,你等著,下次我一定自己織出來,讓你當第一個白老鼠。」
  於是,他不敢不收。根據上述言論,那代表嫌棄。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不管是最初的對立,還是後來的情誼發展,總是她主動在拉近彼此間的距離,而他一直被動地站在原地,等待她下一個動作。
  甚至於,相處模式亦是如此,總是她在說,而他安靜地聽著,不發表意見。
  如果不是這樣,國中同班三年,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也許只會擦肩而過,連聲招呼都沒有。
  而他也一直以為,這樣的情誼會一直持續下去,如果不是那一天……
  那天,他下班回來,接到她傳來的簡訊。他其實很累了,工作的地方這幾天忙出貨,連續加了好幾天的班,疲憊得只想沾枕就睡到不省人事,但她一句話,他還是立刻出門赴約。
  因為她說,今天是她十八歲的生日。
  認識那麼久,他從不知道她的生日,也沒想過要探查。
  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過得開心嗎?
  他以為,以她的好人緣,應該會有不少人幫她慶生。
  她卻搖頭,噘著嘴低噥。「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我沒準備禮物。
  他想了下,毫不猶豫地解下胸前鏈墜,放到她手中。
  「送我?」
  他點點頭。沒有很值錢,你不要嫌棄。
  「誰說的!」她笑得好甜、好甜,伸長了手要他幫她戴上。
  「我也有話要告訴你哦!因為我覺得,十八歲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一定得做點什麼來紀念這個重要的人生階段。」她慢慢地抬起手,每一個動作緩慢卻堅定地比出——我、愛、你!
  他驚訝地張大眼看她。
  你的手語到底是誰教的?教得真爛,你比錯了……
  「哪有!」她抗議地哇哇大叫,為他花了那麼長久的時間,努力學手語,怎堪如此被羞辱?
  她上前用力撲抱住他,雙臂圈住他頸間,頰畔相貼,一字字清楚地吐出:「張佑軒大笨蛋,我、愛、你!」
  他渾身僵直,拉開她,狠很退開一大步,臉上是滿滿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靖、靖陽,你開玩笑的吧?我……幽默感不太夠……
  「不是。我是認真的,很認真哦。」
  可是……那麼多人喜歡你,你怎麼會……
  他語無倫次,完全慌了手腳。
  「我才不管那些,我就是喜歡你嘛!」她嘟著嘴,撒嬌地要靠近他,他慌亂地閃避開來,她的手僵在空中,氣氛頓時凝住。
  靖陽,我覺得——你需要冷靜一下。
  「冷靜什麼?」
  你有那麼多的追求者,他們任何一個,條件都比我好,而且……
  「我不要聽那個!你只需要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他頓住,凝視她激動的面容,水亮的眼淚裏,凝著淚光……
  好半晌,他雙手困難地移動:我很抱歉,靖陽……
  她的心涼了。「你不喜歡我?」努力忍著淚,不讓它滑落,堅決要看著他回答。
  他沒有辦法,直視那張心碎的美麗容顏,別開眼,僵硬地回應: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原來,只是朋友。他不喜歡她,除了朋友,再也沒別的了,是她自作多情……
  「好,我知道了,再見。」她忍著淚,沒在他面前落下。她知道他一直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也許她的表現真的太恍惚失常了吧!
  其實,連她都不懂,既然對她沒意思,又何必再給她多餘的掛念與關懷?他難道不知道,對於他剛拒絕的女孩子,這樣的關懷其實只是同情?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獨自走在寂靜的黑夜裏,她突然有了想大醉一場的衝動,而,她確實也這麼做了。
  多可笑,十八歲生日,許的願望是談場戀愛,和最心愛的他。沒料到,最後卻是喝得爛醉。
  她知道自己的表現很糟糕,醉言醉語纏著他問一堆問題,哭鬧不休,又瘋又吐的,形象完全消失殆盡,難怪他後來會嚇得退避三舍,再也不敢接近她。
  她沒那麼厚的臉皮再去找他,而他,也從來不會主動來找她,校園中見不面,總是遠遠地、靜靜地看著她……
  一夕之間,他們疏遠了。
  她一天天地等,等他哪一天願意走向她,卻也一天天地失望,一天天灰心。他,依然站在遠遠的地方,從來,不曾跨上前一步。
  再深的感情,都經不起等待,何況,是一段永遠得不到回應的感情。
  她累了、倦了,不明白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可笑,她也有她的傲氣、自尊,身邊明明多得是追求者,何苦讓自己陷進一段沒有希望的苦戀?他從來不會回應她什麼,那她到底又在堅持什麼?
  她不再嚴謹地拒絕每一雙靠近她的腳步,對誰都能談笑風生,甜柔軟語;也對誰保持朋友分際,嚴守底限。換句話說,就是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
  誰都知道她變了,變得風情萬種,嬌媚似水,身邊的仰慕者,比起從前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相對的,放在課業上的心思難免會被分散許多。
  她可以為了赴一場電影邀約,蹺掉一整天的課;也可以在期末考前,考慮要答應誰的邀約,把課本放逐到邊疆……
  一開始,或許還抱著些許期待,等他的後悔、等他的主動爭取,可是,終究什麼也沒等到,演變到後來,她逐漸地心冷絕望,不再對他懷抱任何的期待,反正——他什麼也不會給她。
  從一開始,都是她在一廂情願,一直都是。
  主動拉近兩人的距離、處處關懷他、擔心他挨冷受凍、煩惱他被同學排擠、為他學手語,努力走進他無聲的世界……做盡所有她能做的一切,掏盡心力,毫無保留地付出,最終,卻只換來一場空。
  她不想,再當那個一廂情願的傻瓜了。
  畢業後,她可有可無地填了所屏東的學校,或許是自我放逐,也或者,是知道他的老家在屏東,畢業後,不再升學的他,毫無疑問會回去。
  潛意識裏,她其實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出現,無時無刻提醒他,他錯過的是什麼,而這些,是他當初親手推開,不願握牢的!
  她不願相信,他對她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真的不相信!
  如果他真的不愛她,她不會怪他,她只是氣他對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卻只會用寫滿深沈情緒的眸光追隨著她的身影,不肯、也不願伸手去爭取。她一個女孩子,也有自己的矜持,他還要她拋卻顏面自尊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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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她年少時的暗戀故事,我輕輕歎了口氣。
  沒想到,外表看起來自信、美麗又堅強的靖陽,心裏也藏著這樣一段脆弱而憂傷的愛戀心事。
  那是在我和李柏琛分手之後的某一個晚上,三個人睡不著覺,撲克牌又拿出來,圍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而會意外聽到這個故事,是因為靖陽手氣太背了,抽到國王牌的我又剛好好奇地問了她一句:「你愛過嗎?很真心的那一種。」
  於是,這個問題讓她花了兩個小時回答。
  「靜雨,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笨?」
  「是很笨。」我十二萬分同意。「愛情不能這樣賭氣的。」
  「你還不是賭氣和李柏琛分手?」
  「……」好吧,半斤八兩。
  或者說,在愛情裏,女人都很笨,明知道不對,但還是會去做一些外人看起來很笨的事情。
  「想不到你這個公共汽車也有這麼感性深情的時候。」寧夏意外地嘖嘖稱奇。
  靖陽丟了記白眼過去。「既然知道,以後就少叫我公共汽車。」
  「可是靖陽,你一路跟到屏東來,真的只是像你說的那樣,報復他,要他後侮嗎?」我看見,她的表情產生微微變化。
  她說,她和男孩子約吃飯,絕對挑他工作的那家餐館。長期這樣下來,就算那家店的食物再好吃,不吐也快吃膩了吧?
  我想,她會不會,只是想看看他?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擔心沒她在身邊看顧著,不太懂得照顧自己的他,會不會又凍著餓著?
  「其實,靖陽,你到現在還是很愛他對不對?」不然,明明是都市型的女孩子,誰會那麼笨,單單為了賭一口氣,舍繁華的市區大老遠跑來屏東這幾近半鄉下的偏遠學校?
  她眸底,泛起淡淡的淚光,苦澀一笑。「很笨吧?明明氣他、怨他、惱他,卻也……放不下他。」
  我想,我懂了。
  他們雖然沒有在一起,彼此之間,卻一直存在著無形的糾纏,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不像我,斷了……就是斷了。
  回過神來,我聽見寧夏冒出一句:「直到現在,你有過幾個男人?我是指滾來滾去的那種——說、實、話!」
  我有說過,靖陽今晚手氣很差吧?
  不過關於這個問題——幹得好,張寧夏,我也想知道。
  「……」她低嚅了聲。
  「什麼?聽不到。」我和寧夏異口同聲。
  「沒半個啦!」
  咚!我們直接撞到床柱,四顆瞪住她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真的假的?」我驚叫。她看起來,像是很放得開啊!
  「哇靠!原來是聖女貞德,那幹麼老表現出蕩婦卡門的樣子?害我以為你多能玩!I
  「是你自己思想骯髒好不好!我只是『男性朋友』比較多而已,誰規定出去吃個飯、牽個手就要跟人家上床?」
  「我思想骯髒?拜託!你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處對男生放電,還要別人怎麼想?」
  「你不要自己魅力不夠就嫉妒我!」
  「我嫉妒你?哼,笑話,我幹麼要去嫉妒一輛公共汽車?」
  「誰是公共汽車了?我還是處女!」
  「處女了不起啊,這裏不只一個!』
  ……
  又來了,這兩個人說沒幾句就能吵,我很能習慣了,非常、非常的習慣。
  但是……兩位偉大的處女,麻煩你們放輕音量好嗎?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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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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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了一整夜的真心話大冒險之後,我們三個人更加地瞭解對方,無形中感情也更緊密、更懂得包容與體諒。雖然寧夏還是會和靖陽吵鬧,但那也僅止於嘴上的鬥氣,少了最初的那種厭惡。
  之後的幾天,寧夏盧著靖陽要去看那個讓她暗戀上五、六年的男生,靖陽被她煩到沒辦法,找了一個沒課的時間,三個人直接殺到張佑軒工作的簡餐店。
  如果說,我對張佑軒這個人還不太瞭解的話,那來到這裏,少說也懂了個六成了。從我們坐下來到現在,就看到他一個人在忙進忙出,明明就不只他一個員工,另一個涼涼地在櫃檯前吃點心,他卻連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依照靖陽說的,我賭他絕對不會去向老闆打小報告,才會讓同事都吃定他,有恃無恐。
  「我點的明明是排骨飯,你聽不懂啊!」隔壁桌傳來爭執聲,我半側過身,瞧見他呆立在原處,大概是拙於應付,畢竟番婆不是每天都遇得到的。
  那位點心同事終於肯放下她的點心,移動大駕前來觀看,不過她說出來的話,讓我覺得,她還是回去吃她的點心,最好吃到噎死,節省國家米糧!
  「客人說點錯就點錯,你啞巴就算了,難道連耳朵都聾了嗎?這份做錯的餐點要記在你的薪水上。」
  哇靠,這些瘋婆子。
  那桌客人只早我們一步到,我們坐下來時,明明就聽到她點豬排飯,現在是怎樣?欺負人家有口難言嗎?
  我張口正想說什麼——
  「豬排飯是我點的,他記錯了。」
  咦咦咦?我和寧夏同時驚訝地看過去。
  靖陽什麼時候點了豬排飯?她明明就最討厭吃油炸類的,怕長痘痘,破壞她水嫩嫩的膚質。
  「是是是,不好意思。」點心同事堆滿了笑,將餐點端到靖陽面前。「請慢用。」
  張佑軒在同事轉身後走來,靜靜地看著她。
  「看什麼看?我不能肚子餓嗎?」
  不是……
  「那還不快把我的花果茶送來?小心我向你們老闆投訴。」
  他才剛抬起手,後頭又回去吃點心的同事扯著嗓門喊:「張佑軒,沒聽到六桌的客人要排骨飯啊,還不快過去幫忙!」
  他回頭看了一眼,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匆匆離開。
  靖陽隨後推開面前的餐點。「你吃。」
  「為什麼?又不是我點的……」寧夏抗議。
  「錢我會付,可以閉上你的嘴了嗎?」看得出來,靖陽情緒非常糟糕。
  「可以。」寧夏眉開眼笑,不客氣地攻擊食物去了。
  沒多久,我們的花果茶也送上來,因為靖陽說這裏的花果茶還不錯喝。
  張寧夏小姐立刻有意見:「平平是花果茶,為什麼你附上的是蜂蜜,我們就是糖漿?」
  「因為蜂蜜養顏美容,因為我們何靖陽小姐討厭吃太甜、怕發胖,因為這是人家的愛心,誰教你沒有這樣貼心的『好朋友』。這樣你還有意見嗎?」
  「沒有了。」寧夏被我一堵,認命地低頭喝她加糖漿的花果茶。
  我倒了杯花果茶,倒入糖漿攪拌,審視靖陽沈默的側臉。「難怪你每次從這裏回去,心情都很差。」看到他遭受到的對待,她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我們在那裏耗了一個下午,明天有小考,三個人各自埋頭K書,偶爾抬頭,會看見張佑軒靜靜地來,又靜靜地走,幫我們將花果茶回沖或加熱。尤其靖陽那壺花果茶,整個下午始終是溫熱的,從沒機會讓冷澀茶水入她的口。
  這些,我都看在眼裏,難道靖陽會無動於哀嗎?不,我偶爾會捕捉到她抬起頭,目光追隨他的身影,我這一個下午看書的成果,是發現這兩個人超級ㄍㄧㄥ!
  五點整,結帳準備離開時,我目光環視了下店內,沒看到張佑軒,低頭小聲問靖陽:「不跟他講一聲哦?」
  「幹麼講?」她低哼,轉身第一個走出去。
  推開玻璃門,走沒幾步,身後傳來兩聲清楚的拍掌聲。
  靖陽停下腳步,那一瞬間唇角勾起笑,又迅速隱去,回頭。「幹麼?」
  原來是張佑軒喊她。
  他急急忙忙追出來,我看不懂手語,不過大概猜得到,他的意思是問我們要走了嗎?
  「不然咧?」她沒好氣地回問。
  我不曉得他比了什麼,只看見他將一個紙盒交給靖陽,靖陽順手拆開,裏頭是一對很漂亮的水晶耳環,靖陽皮膚白皙,不難想像戴起來會有多漂亮。
  「我生日關你什麼事?」她用力將紙盒又塞回他手中。「你給我退回去,自己都吃不飽了還有閒錢亂花!」
  他回了什麼?無解。但是靖陽很生氣。「張佑軒,我沒你想得那麼膚淺!你又不是我的誰,我不收陌生人這麼貴重的禮物!」
  靖陽字字尖銳犀利,他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又慌了手腳,連手語都比得笨拙。
  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單純地當好朋友嗎?
  這是後來,靖陽告訴我,那句笨拙手語的意思。
  「朋友?」她淡哼,笑得極諷刺。「我的『男性朋友』已經很多了,不差你一個!你要不要問問我同學,她們是怎麼形容我的?」
  「對呀,我都叫她公共汽車。」寧夏接得好順口。
  他瞳孔一暗。靖陽,你可不可以不要……
  「你有什麼資格過問我的事?」丟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張佑軒呆立原地,絕對是打死也沒想過要追上去。
  我搖頭歎氣,轉身要離開時,他抓住我的手臂,急急忙忙拿出口袋裏的小記事本,淩亂地寫下幾個字:
  拜託你,幫我交給她。大後天是她的生日。二十歲是很重要的生日,我真的希望能送她點什麼……
  對上他寫滿懇求的眼神,我實在狠不下心拒絕。
  我收下紙盒。「我可以幫你交給她,但是,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他沒回應,垂眸默默地回到店內,那背影,其實很落寞。
  回到寢室時,靖陽一個人窩在書桌前,曲起雙腳環抱著,表情麻木。
  我走上前去,遞出那個屬於她的,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她抬頭瞪我,生氣地喊:「你幹麼要收下?你知不知道,要買下這個禮物,他得縮衣節食多久?他是笨蛋,讓人生氣的大笨蛋!」
  她不收,原來不是和他賭氣,而是——心疼他罷了。
  「既然知道,那你不收,不是更傷他的心?」
  她像是沒聽到,逕自說:「他剛剛問,我好久沒來了,最近過得好不好?如果想知道我好不好,為什麼不自己來找我?每次都要我去找他,我不動,他就三、五個月見不到我也無所謂……」
  「可是,你都說你好久沒去了,他又怎麼知道你今天會去?除非每天將禮物隨身攜帶,等著你哪天突然想起他。心裏要是沒牽掛著你,怎會這樣?」
  豆大的淚珠,措手不及地掉出眼眶,她張手,抱住我的腰,埋頭哭泣。「所以我說他是笨蛋!他到底還要我等多久?我已經……等得很累、很灰心了,我沒有辦法,無限期地陪他耗下去,再這樣下去,我會放棄,我是說真的,我真的要放棄了!他卻還是那句話:為什麼我們不能當朋友?他只要朋友,其他什麼都不需要……」
  我輕輕拍撫她顫動的肩,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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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陽不知道在哪里認識了一個男孩子,叫莊浩豐,他對靖陽很用心,追得很勤,大家都看得出來。
  那一天,下課時,我們三個人一起回寢室,每走幾步,沿路上就有人送一朵紅玫瑰,每送一朵就對她說:「莊浩豐要我告訴你,他愛你。」
  短短一段路,她聽了近百次的「我愛你」,也收了將近百朵的玫瑰,還要我和寧夏幫忙拿。
  寧夏嗤哼:「白癡!明明就是抄襲廣告。」
  但是靖陽看起來很感動。
  那時我就有預感——完蛋,張佑軒要心碎了。
  那天晚上,靖陽問我:「靜雨,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就看你呀,看你心裏是怎麼定義這兩個男人的。」
  「我心裏還是愛著佑軒的,可是他從來不會給我什麼。而莊浩豐對我很好,我心裏想什麼,還沒說出口他就已經先替我辦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用心過。我是女人,女人始終是渴望被呵護、被疼惜的,佑軒……卻總是只給我眼淚,我渴望的柔情,始終等不到,我真的厭倦了……」
  我沈默地聽著,好半晌才回答她:「當初我和柏琛在一起時,你曾經說過我會後悔,寧夏也這樣說,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後悔過,因為他給過我很多的快樂。所以靖陽,這種事,我沒有辦法替你做決定,你必須自己去選擇,哪一段,才是你最想要的快樂。」
  「我想試試看,靜雨,我真的想試試看……」
  「那,就去試吧,只要你確定,真的不會後悔。」
  能說什麼呢?愛與被愛,每個人的抉擇不同,我選擇了義無反顧地去愛,而靖陽,她疲倦了,放棄堅持,只想好好享受女人被寵、被愛的權利,我能說她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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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靖陽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
  放掉對張佑軒的苦候與期待,不再深陷於永遠得不到回應的苦澀中,單單純純地,去享受被追求、被寵愛的感覺,這樣的她,笑容比以往還要多。
  只除了,偶爾夜深人靜,會見她呆坐在書桌前,握著胸前的鏈墜,失神地不知在想什麼。
  那對水晶耳環,她從沒戴過,一次都沒有,卻時時抱在胸前許久,捨不得放下。
  我真的很擔心,私底下也問過寧夏,我們不阻止她,真的是對的嗎?她看起來,明明還放不下張佑軒。
  寧夏聳聳肩,回我說:「感情是要心甘情願的,又沒人逼她,她要是覺得這樣會比較開心,我們能說什麼?」
  不過,我依然找了個沒課的下午,硬拉著寧夏陪我去張佑軒工作的那家簡餐店。我問他,知不知道靖陽交男朋友的事?
  他僵默了下,點頭表示知道。
  靖陽有帶他來這裏吃過飯。
  我瞄了眼記事本上的字跡。「那,你都沒什麼感覺嗎?她這次是認真的,不是在賭氣。」
  這樣,很好啊!她看起來,很開心。
  靖陽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最好的一切。我早就知道,她需要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保護,我很替她高興,她找到了真愛。
  如果,她受到委屈,請你一定要讓我知道,好不好?
  兩個笨蛋,真的是兩個笨蛋!
  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靖陽最大的委屈,是在他這裏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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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靖陽真的能夠放下過去那段苦戀了,因為她現在開口閉口,都是莊浩豐,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告訴我們,他今天又給了她什麼浪漫驚喜。
  她真的放下張佑軒了嗎?她真的,愛上莊浩豐了嗎?或者,只是短暫被浪漫迷眩了眼?因為在張佑軒那裏受了太多的委屈和挫折,莊浩豐的溫柔寵愛來得正是時候?
  在她感情最空虛脆弱時,莊浩豐抓對了時機乘虛而入,那樣強勢卻又不失溫柔的追求方式,一般女孩子是很難招架的,所以,靖陽淪陷了。
  她說,她終於答應成為他的女朋友。
  她說,她讓他吻了她。
  她說,看到他那麼認真地對待她,而她卻還不時想著佑軒,就會覺得好有罪惡感,好對不起他。
  她說,她要忘掉張佑軒,嘗試去愛他。
  她說了好多好多,如果她真能做到她說的,我會給她滿滿的祝福,祝福她迎向全新的感情。
  但是那一天,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的樂觀想法,又破滅了。
  她打扮得明豔動人,甜甜蜜蜜去赴約,而我窩在寢室K我的行銷學,明天要小考,那兩隻小鬼還得靠我幫她們闖關——(不准噓我,哪個學生沒作過弊的,叫他站出來!)
  大約在宿舍即將關閉時,那兩隻小鬼同時回來,而其中一隻,一雙眼睛腫得嚇人。
  「怎麼回事?」我問扶著靖陽進門的寧夏。
  寧夏聳聳肩。「哇啊知?!剛剛回來,就看她蹲在大樓角落哭得要死要活。」
  我擔憂地上前,才剛想問點什麼,一碰到她的臉,她就趴在我肩上,放聲痛哭。
  我無法形容那一刻的驚嚇,寧夏也是!從沒見她這麼失常,那是極絕望、聲嘶力竭的哭法,我心知有異,在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
  那一夜,誰都沒睡,斷斷續續盤問了她一整夜,才知道他們去看夜景,四下無人時,莊浩豐不顧她的反抗,在車上強暴了她。
  寧夏氣得半死,直說要找人去揍他——如果不是靖陽拚死拚活,哭著阻止的話。
  後來,莊浩豐向她解釋,連連請求她的原諒,說是因為她太美了,他真的很愛她,才會一時感情蒙蔽理智,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事。
  但是,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會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得到她嗎?
  什麼情不自禁,全是男人為自己脫罪的說詞,他是人,不是禽獸,為什麼不能控制好自己的下半身?
  他根本沒有顧慮靖陽的感受,一個不尊重她的男人,還談什麼愛與珍惜?他連張佑軒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我和寧夏,都勸她快點分手,這種爛人,不值得她再浪費時間,甚至主張她去報警,告死那個賤男人。
  她卻哭著搖頭。「都這樣了,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我恍然明白,靖陽看似作風開放,思想前衛,那全是保護色,其實骨子裏,有著最傳統保守的觀念,是他的人,就死心認定。
  我罵她笨!
  她掉著淚回我:「其實這樣也好,斷了最後的希望,我就可以全心去經營現在的感情,不會再去奢望永遠不會屬於我的東西了……」
  是嗎?我懷疑。
  她走的,不是通往幸福的路,而是一條充滿壓抑與屈就的路,我恍然發覺。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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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事情發生過後的一個多月,靖陽皺眉的頻率增加了,老是看她拿起手機撥打,又失神地放下。
  我問她:「又聯絡不到人?」
  她搖頭。「不是沒接就是別人代接,他老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忙。」
  是嗎?當初追求人家的時候,我看他就閑得很,成天沒事做地繞在靖陽身邊打轉,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還看得見他低姿態地請求原諒,滿口甜言愛語;之後的幾個禮拜,電話、溫馨宵夜也沒斷過;一個月過後,見到他的人的次數就漸漸少了,直到現在,甚至讓她找不到人。
  「靜雨,我好怕……」
  「怕什麼?了不起就是重新來過。」說穿了,她也不見得多愛莊浩豐,只是一種女人的宿命感,對奪去她童貞的那個人,一種莫名的執著。
  「我不行,我放不開,我已經什麼都給他了……」她搖著頭,臉上的惶然、慌懼,讓我不忍心再多說什麼。
  「靜雨……」
  「什麼事?」
  「如果……」她欲言又止,又搖搖頭。「沒有。」
  「到底什麼事?你這樣我很擔心。」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懷孕了,怎麼辦?」
  手上厚厚的商事法差點砸到我的腳。「不會吧?」
  她憂懼地抬眼。「我不知道……那個……到現在還沒來。」
  「要命!你怎麼現在才講!」我心臟差點無力,跳起來往外沖。
  「靜雨,你去哪里?」
  「買驗孕棒,你不要亂跑,乖乖在宿舍等我!」
  半個小時過後,我買了驗孕棒回來,很不幸的是,我們的擔憂成真,靖陽確實懷孕了。
  緊急將寧夏call回來,三個人互瞪著眼,腦袋空白。
  「怎麼辦?」你問我,我問你,誰都沒有答案。
  畢竟,我也只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這種事,實在不會處理。
  「我……去找他。」良久,靖陽輕輕地說了出來。
  也對,再怎麼說,他也是孩子的爸爸,要怎麼處理,得由他們兩個去決定。
  「我陪你去。」地那副心神恍惚的模樣,我實在不放心。
  但是靖陽堅決婉拒。「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靖陽出去了,而我和寧夏,持續發呆。
  其實,我應該更堅持一點,陪著她去的,如果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話。
  再一次見到靖陽,是在醫院,三個小時後。
  護士說,她流產了,走樓梯不慎跌落。送醫時,她只要求聯絡手機資料裏的兩個名字:沈靜雨,張寧夏。
  除此之外,靖陽什麼也不肯說,眼神空洞,自始至終,出奇地靜默,靜默到令人害伯。
  她撞破頭,縫了不少針,醫生說必須住院,我向宿舍管理員報備,申請外宿,在醫院照顧她。
  趁她睡著時,我查看她手機的電話簿資料,撥了通電話給莊浩豐。
  他聽到靖陽流產住院,一點都不訝異,甚至,不緊張。
  所以說,靖陽確實有去找過他,而他,也知道她懷孕的事?
  他說:「知道啊,那又怎樣?」
  「什麼叫那又怎樣?那是你的孩子!」
  「拜託,她交過那麼多男朋友,誰敢保證孩子一定是我的?」
  媽的!他說這是人話嗎?「靖陽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第一次你自己心裏有數!」
  「沈靜雨,你騙我不知道醫學有多發達嗎?要製造一片處女膜,甚至用不著一萬塊錢。」
  這個人渣……
  「王八蛋,你去死!」我用力切斷通話,氣得差點捏碎手機。
  轉身要回病房,發現靖陽睜著空洞的眼睛,直視著房門這裏。
  要命,我情緒太激動,忘記壓低音量了。
  「靖陽……」
  她沒什麼反應,幾乎是死寂地轉過身,閉上眼睛。
  她……早就知道莊浩豐會這樣跟我說了?還是……他根本就是這樣對靖陽說的?
  甚至,我忍不住要懷疑,她真的是不小心跌下樓嗎?還是……
  她,是不要孩子?還是不要命?
  她心如死灰的模樣,讓我很難不往這個方向去想。
  我很不安,莫名地不安。
  不論我們跟她說什麼,她的回答總是搖頭、點頭或簡潔的字句,甚至,有時完全不回答,我和寧夏,都不曉得該怎麼辦。
  不知哪來的念頭,在寧夏來醫院跟我換班時,我直奔張佑軒工作的地方。
  或許,只是因為一句——如果她受到奏屈,請你一定要讓我知道。
  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哪個男人,最最真心地疼惜她,那也只有說這句話的人了!她身心的傷,只有他才能治癒、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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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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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經,很愛、很愛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長得很漂亮,舉手投足總是能吸引每個人的目光,比起他總是在及格邊緣的成績,她聰慧得令他自慚形穢。
  有太多太多顆愛慕的心包圍著她,眾星拱月中,美麗耀眼的她是天之嬌女,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人生就是要活在陽光與掌聲中,那是他永遠、永遠也觸及不到的地方。
  他太渺小,他知道,她從來不會注意到他。
  他只能偷偷地,將喜歡她的心情,藏在心靈最深處,偶爾,在她不經意回眸時,收藏她一記淺笑,溫暖心田。
  十五歲那一年,他看見表白遭拒的她,哭得那麼傷心,他卻只能遞出面紙,頭一回,好氣自己不能說話,無法出聲安慰她。
  她氣他闖入她的隱私,處處刁難。
  無所謂,那些都是小事,如果這樣能讓她心裏舒坦一些的話。
  一再出現的意外,將他們拉得更近,近到他作夢都不敢奢望的距離。
  她問他,怪不怪她的無理取鬧?
  不怪,當然不怪,也從來沒想過要怪她。
  他始終記得,她為他包紮傷口時,柔嫩指尖的溫度,讓他臉頰發燙一整天。
  她對他每一分的好,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中,那樣的幸福,已經足夠他回味一輩子了,從來都不敢再奢求更多。
  但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卻親口告訴他,她愛他——一句就算要他立刻死去也毫無遺憾的話。
  堅定的擁抱,頰畔暖暖的親吻……他震撼地好想用力抱住她,告訴她,他有多愛她,用他全部的生命!
  但是,他知道不可能。
  她太美好,也值得擁有世間最美好的一切,而他,從來都不配。
  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總是要她處處關照,這樣的他,怎麼給她幸福?
  他總是讓她一個人像傻瓜一樣自言自語,無法回應,這樣的他,於心有愧。
  她身邊,追求者如雲,任何一個都強過他,這樣的他,哪來的面目爭取?
  他不要再讓她像國中時那樣,被人笑說眼光差,倒追一個啞巴。
  他不要她日後後悔,也不要她永不後悔,那些,都會讓她吃苦。
  他只要她幸福,他最珍愛、最珍愛的寶貝,因為她,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可是,誰來告訴他,他錯了嗎?
  處心積慮、小心翼翼想保護好她,將她送往幸福的道路,到頭來卻害苦了她。
  如果早知道,她有一天會面無血色地躺在病床,讓一層層白得刺眼的紗布纏在她頭上:如果早知道,那些男人無法真心疼惜她;如果早知道,會讓她流那麼多眼淚……是不是,十八歲那一夜,他就該勇敢地抱緊她,讓她知道,她是他荒涼生命中,唯一、也最燦爛的奇跡?
  無妨,如果沒人肯疼惜她,那就由他來,從今天起,他會堅決守護她,不讓任何人、任何事再來傷害到她。
  伸出手,他輕輕地撫著她蒼白的面容,心臟抽痛。順著她頸際,勾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鏈墜,暖熱眸子泛起水氣。
  不晚,一切都還不晚,他們的心,從來都沒分開過——
  靖陽,還愛他。
  他知道的,終於,他讀出了她的心。
  她睜開眼,與他相對。一愕,半垂下眸子。「你怎麼會來?」
  你的室友來找我……
  所以,他都知道了?
  沒看完他的手語,她難堪地別開臉。「那你是來看我玩火自焚的下場?現在你看到了?還滿意嗎?」
  不是……
  他好難受,為她自貶自傷的那番話。
  我不知道事情含變成這樣,我以為,他們可以給你更多的快樂……
  「快樂?是啊,我很快樂,我一直都很快樂……」她輕輕地笑著,眼淚沒入枕頭,沒讓誰瞧見。
  對不起,靖陽……
  我知道太遲,但是,可不可以,讓我留在你身邊,保護你?
  「這也是朋友的關心嗎?謝謝,我不需要!」
  不是!
  他繞到她面前,心急地想表達他的意思,手語淩亂。
  十八歲那年,你走進我的生命,解讀我的語言,現在,我想走進你的生命,解讀你的心,可以嗎?可以嗎?還來得及嗎?
  她怔怔地,望住他,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
  「為——什麼?」
  他吸了口氣,如她十八歲那年的勇氣,堅定地此出同樣一句話——
  我、愛、你!
  淚水,毫無預警地跌出眼眶。
  「為什麼……」這句話,他為什麼不早說!
  他拭去她的淚,動作極溫柔。
  「為什麼……」要讓她等那麼久,等到身心俱傷,再也無力相信愛情時,才來告訴她,他其實是愛她的?
  靖陽,我很愛、很愛你。對不起,遲了兩年,請告訴我,還來得及爭取守護你的權利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淚水落得又快又急,他好心疼地連連擦拭。
  我以為,那樣對你最好,我不知道,他們會這樣傷害你……
  那所以呢?這算同情嗎?
  措不及防,她一巴掌不偏不倚打在他左臉頰。「既然你都知道遲了兩年,那現在又憑什麼再來追討你早就放棄的權利?既然當初不要我,那就遠遠地走開,不要管我……」
  我不是不要你,是要不起。你太美好,我真的,配不上……
  又一巴掌,重重揮去。「所以我現在是殘花敗柳,你就覺得配得起了?張佑軒,你渾蛋!」
  我不足那個意思,你很美好,以前是,現在使,從來沒有改變過。
  「騙子、騙子、騙子——」她一掌又一掌打在他臉上。如果她真的那麼好,為什麼他不要?為什麼她總是得不到真愛?
  他由著她發洩,不閃不避,定定地注視著她,拭著她洶湧滑落的淚。
  「你滾開,我再也不稀罕了……」他的真心,來得太遲。她用力推開,不讓他靠近,拉高棉被,杜絕他的凝視。
  靖陽……
  他抬起手,又失落地垂下。她不容他靠近,缺少她的溫柔凝視,他的語言,沒人聽得到。
  而她,將自己埋進沒人看得見的黑暗中,無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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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然天天來,不介意她的沈默與冷落。
  她不理會他,無妨,他就在角落無聲陪伴,在她需要什麼時,早她一步做好。
  她視若無睹,也沒關係,有他看著她就好。
  她不說話,不看他的手語,這也無所謂,因為她的室友說,他可以把心裏想說的話,通通寫下來讓她知道。
  他心裏,的確有好多話想說,卻不敢、也不能告訴她,藏在心裏好久,於是,當她刻意將他放逐到角落時,他便默默地寫下這些她從來不知道的事情。
  一天寫一點,放在病床旁邊的抽屜裏,等待哪天她願意開啟。
  有一天,她口氣生硬地問他:「你整天耗在這裏,工作怎麼辦?」
  他揚唇笑了,開心地終於肯跟他講話。
  沒關係,我辭職了。
  「白癡啊!沒事幹麼辭職?」她罵他,口氣極差。
  他態度依然溫溫地,回應道:你不是告訴過我,那麼渾帳的同事和工作環境沒什麼好留戀,乾脆辭掉算了?我那時覺得無所謂,很多事情忍一忍就過去了,但是現在我還要照顧你,如果自己老是這樣,哪來的能力照顧你?從今天起,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會聽。
  她僵硬地別開臉。「誰要你照顧,我叫你回去,你聽不懂嗎?」
  他聽得懂,但那不是她的真心話。
  她的室友告訴他,她只是自卑,甚至,羞愧,沒有辦法面對他,所以逃避他。
  他懂,所以她心裏的傷,他會耐心地,慢慢去治癒。
  至少,她現在已經願意開口跟他說話,正視他的存在了。
  她不再搭理他,於是他拿著一疊活頁紙,坐到他習慣待的角落,低著頭安靜書寫。
  寫完一個段落,習慣性往她的方向望去,與她來不及閃避的目光相接,她立刻撇開頭。
  他不以為意,低頭繼續移動筆桿。
  再一次抬頭,目光又與她相遇,而她再度閃避。
  一連幾回,他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動問:靖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遲疑了下,不甚自在地指了指他臉上的瘀腫。「你的臉怎麼回事?」
  他摸了摸傷口,輕輕笑了。沒關係,不小心撞到的。
  靖陽,在擔心他。
  她抿緊唇,背過身不再搭理他。
  他起身,拍拍她的肩,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麼?你早上沒吃多少。
  「不要,你走開!」
  那不然我去買些紅豆餅,你餓了再吃?
  她拉高棉被蒙住頭,當作沒看到。
  他將歎息悄悄吞回腹中,走出病房,用半個小時買回紅豆餅,正要推開門,裏頭的對話聲讓他停住動作。
  「你怎麼會知道?」
  「我今天去那家店沒找到他,他那個老是在吃點心的機車同事告訴我的。」
  「他沒事幹麼和人家打架?」靖陽皺起眉頭。
  「你想咧?他那種凡事不跟人家計較的個性,連機車同事都能忍耐了,誰會讓他亮拳頭,在工作的地方打客人打到丟飯碗?」
  「他每次打架,都是因為我被欺負……」靖陽低低地、帶些哽咽的音律傳進他耳中,他很想進去,將她擁在懷中,告訴她沒關係,不要為他難過……
  「這個笨蛋!我根本不需要他這麼做,他就不能離我遠一點嗎?我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想要了!」
  他停住動作,不動聲色地退開,退到走廊盡頭,才容許悲傷蔓延,感覺痛楚一寸寸囓食。
  靖陽,傷得好重,她現在,已經不敢碰觸愛情了,他該怎麼做,才能找回那個美麗自信、溫柔嬌媚,會對著他笑、對未來懷抱希望的何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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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佑軒不知到哪找來一首歌,從早到晚,一遍又一遍重複地播放。
  無意間聽你室友說,你常聽信樂團的歌,我找來了這首。
  抱歉,我沒有辦法,像沈靜雨的男朋友,用好聽的嗓音唱給你聽,我只能用寫的……
  他那樣告訴她,那時她沒當一回事。
  那一整天,他一直讓她聽著這首歌,也一次又一次,重複寫著同樣的歌詞。
  一份愛能承受多少的誤解 熬過飄雪的冬天
  一句話能撕裂多深的牽連 變得比陌生人還遙遠
  最初的愛愈像火焰 最後愈會被風熄滅
  有時候真話太尖銳 有人只好說著謊言
  假如時光例流 我能做什麼 找你沒說的 卻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 你多年以後 會怪我恨我 或感動
  想假如 是最空虛的痛
  她趁他去飲水機裝水時,撿了張起來看。
  一個人要看過幾次愛凋謝 才甘心在孤獨裏冬眠
  最初的愛愈像火焰 最後愈會被風熄滅
  有時候真話太尖銳 有人只好說著謊言
  假如時光倒流 我能做什麼 找你沒說的 卻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 你多年以後 會怪我恨我 或感動
  想假如 是最空虛的痛
  為什麼幸福 都是幻夢 一靠近天堂也就快醒了
  也許愛情更像落葉 看似飛翔卻在墜落
  一張張飄落她床邊,他真的,一遍又—遍地,寫著。
  假如時光倒流 我能做什麼 找你沒說的 卻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 你多年以後 會怪我恨我 或感動
  假如真可以讓時光倒流 你會做什麼 一樣選擇我 或不抱我
  假如溫柔放手 你是否懂得 做錯了可以再回頭
  想假如 是無力的寂寞
  額頭上的傷口已經拆線,出院的前一天,她把他趕回去。夜裏,在醫院陪她的寧夏已經睡著了,她悄悄坐起,拉開抽屜拿出住院這些時日,他寫下的成疊紙張,微弱光源下,一張又一張地讀,從最初,第一眼的「我曾經很愛、很愛一個女孩」開始,陪他走過那段悲歡歲月……
  真是糟糕,她十八歲生日,我卻什麼都不能送她。
  從不敢貪心地去詢問任何關於她的事,怕知道更多,會止不住渴求。
  當時,我直覺取下身上戴了六年的觀音墜子送她。那是奶奶辭世那年,最後送我的東西,說是我從一出生就坎坷多災,要讓我保平安。
  我承認,我是有私心的。想讓墜子上,我殘留的溫度,熨貼在最靠近她心房的地方。
  我屏住了呼吸,好怕她拒絕。
  但是她沒有,她笑得嬌媚如花,要我為她戴上。
  她甚至說,她愛我。
  這樣的我,她不嫌棄,對我好,甚至肯愛我,讓我既感激又……感動。我想,我這一輩子作的夢加起來,都不會比這一刻更美了!
  她喝醉了,在我懷中哭得好傷心,我永遠忘不掉,她哭喊著不斷追問我:「我哪里不好?為什麼你不要我?為什麼……」
  她沒有不好,不好的是我,我沒有足夠的條件,去擁有她給的、奢侈又美好的愛情。
  看著她那張心碎的美麗容顏,水亮的眼眸凝著淚光,對她的感情沈重到無法呼吸,我甚至,沒有辦法昧著良心把「我不愛你」說出口,只能僵硬地告訴她: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以為,這樣對她最好,也一直如此說服自己,這樣對她最好……
  靖陽很氣我。
  那是當然,我那樣對待她,她應該恨的。
  每次看到她和別的男孩子談笑風生,心裏好酸,好想反悔,可是,只要看見她身邊每一個人,條件都那麼好,讓我冒出頭的渴求,又狠狠壓回心靈最深處。
  他們,可以說笑話,逗她燦然一笑,我不能,永遠都不能……
  他們,有理想、計畫,而我,連自己的未來在哪里都還不知道,怎麼給她未來?
  對不起,靖陽,對不起,我比誰都愛你,但是,你要的幸福,我給不起。
  從不知道,我和靖陽的糾纏,可以持續那麼長久,是巧合?還是刻意?我不知道。能夠和她踩在同一塊土地上,遠遠看著她,知道她過得好,那樣就夠了。
  她常和朋友到店裏來吃東西,有男生,也有女生,男孩子居多,這表示,和我一樣知道她有多好的人很多,她應該可以由這當中,找到一個最好、最適合她的。
  只是有時候,讓她看見我工作的情形,她會擺很臭的臉色給我看,叫我乾脆辭掉算了,幹麼做得那麼沒尊嚴。
  其實不是的,別人怎麼對待我,我並不會去在乎,我只是在這裏,等待她偶然的到訪,在那些大小事件下,她不著痕跡的維護,早抵過小小的屈辱。
  靖陽,我多慶倖遇上了你,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誰會心疼我、真心對我好,那也只剩你了,我要你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如果你不幸福,我會無法原諒自己……
  她一張又一張,無法停止地看著,直到寧夏被吵醒,她才驚覺自己已經痛哭失聲。
  這些事情,為什麼要這麼晚才告訴她?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接受他給的愛情了……
  「幹麼這樣啊?這是你一直渴望的,現在如願了,想愛就去愛啊,想那麼多幹麼?」寧夏咕噥著,抽了張面紙遞去。
  「你不懂,我沒臉見他……」她哽咽著,任淚泛流。
  他的愛情,太純淨,她滿目瘡痍的心,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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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張佑軒還是一大早就趕到醫院來,接她出院。
  他輕輕撥開她額前的劉海,那裏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看來是消不掉了,雖然有劉海遮著,但是靖陽那麼愛漂亮,不曉得會不會在意。
  別在意,不會很明顯,你看起來還是很漂亮的。
  她避開碰觸,冷著臉,對他的手語始終不予回應。
  身、心,都存在著不堪的烙印,不可能不在意的。
  走出醫院,她淡淡地說:「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會回去。」
  可是……
  她拿出他在醫院這幾天所寫的東西。「我全都看完了,你的意思,我懂,這樣就夠了。算我拜託你,到此為止,好不好?」
  他定定注視著她。
  不要。就只有這個,我不會聽你的話,你只是在逃避而已,不是真心要我走開。我已經錯過一次了,不想再錯第二次。我想保護你的決心,不會再因任何事而動搖。
  「我不需要你保護,你聽不懂嗎?我一個人,也會過得很好,你走開!」
  不要。
  任憑她如何推開他,他就是文風不動。
  趕不走他,她挫敗地脫口說:「你到底想怎樣?當初是你硬把我推到別人懷中的,如果不是你不夠勇敢,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既然都不要我了,那就走得徹底一點,你以為寫這些東西就能改變什麼?」成疊的紙張往他身上丟去,張張散落開來,隨風吹了滿地。
  她蹲在地上,崩潰地哭泣。「我不需要你的贖罪,面對你,只會讓我更難堪,我沒有辦法克服心理障礙,沒有辦法面對你,只要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記憶,如果你真的為我好,拜託你,離我遠一點……」
  他訝然。不曾想過,她心裏承受著這麼大的壓力。
  他蹲在她身旁,想將她攬進懷中,卻被她推開。
  別這樣,靖陽。不管你發生過什麼事,我都不在乎……
  「是嗎?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我曾經被人玩弄感情?不在乎我懷孕過、流產過?不在乎我像破鞋一樣被人扔棄?不在乎自己撿了別人不要的破鞋?可是我在乎!你總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可是我沒有辦法忘掉這些事,沒有辦法背著這樣的過去,和你在一起!」
  不是的,你一直都很美好!
  他心好痛,聽她用最羞辱的言詞糟蹋自己,他難過得眼眶刺痛,陪著她掉淚。
  不要這樣傷害自己好不好?那些事不是你的錯,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珍貴的,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很大,如果我真的介意什麼,那只是希望快點撫平你心上的傷,找回昔日那個驕傲又自信的何靖陽。
  「我沒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她太驕傲、太好強、太……愛他。她沒有辦法,讓他去接納那些屈辱。
  他抬手想表示什麼,最後還是化成無聲的歎息,彎身一一撿拾四處散落的紙張,有些,被風吹得好遠好遠,卻沒有辦法,連同那些悲淒酸楚,一併吹遠。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真正驚醒她的,是前頭的吵雜聲。
  「一群人圍在那裏幹麼?」
  「好像是有個男的在撿東西沒看路,被車子撞到了。」
  「是哦?好可憐哦。」
  「對呀,聽說他很年輕耶!」
  她抬起頭,驚跳起來,抓住那個走過她面前的路人。「你剛剛說什麼?哪里發生車禍?」
  女孩指了指後方的馬路。「我剛剛從那裏過來,那裏發生車禍,聽說滿嚴重的,被撞到的路人應該活不成了。」
  腦袋一陣暈眩,她四處張望,數分鐘前還在她身邊固執守護的身影,不見了!
  「佑軒?」她揚聲大喊,得不到回應,他如果聽到,絕對不會不理她的叫喚。「佑軒!」她懼駭地大喊,什麼也無法去想,拔腿往前沖。
  車禍現場,擠滿了圍觀的人群,她淚水掉得看不清視線,拚死地撥開群眾,泣喊——「滾開,他是我男朋友!」
  有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發了狂地正要揮開——看清那雙手的主人,她愣住,忘了動作,淚凝在眼眶。
  我在這裏,靖陽。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手語……他在這裏?他在這裏!那個人不是他……
  鬆懈下來,她重重撲向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他嚎啕大哭,像要哭乾全身的水分,以眼淚宣洩?悲狂喜。
  不要哭,不要哭……
  一下又一下溫柔的輕拍,似在輕聲給予安撫與承諾:我會陪著你,永遠,永遠。
  直到她哭聲漸歇,他輕輕拉開她,擦乾她滿臉的淚水,由著她怔愣地凝視。
  「我以為、以為你……」
  你以為,那個人是我?
  她不語,剛被強力重擊的心臟還沒回歸定位。
  他彎身,拾起腳邊一張紙,放到她手中。
  假如時光倒流 我能做什麼 找你沒說的 卻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乎 你多年以後 會怪我恨我 或感動
  假如真可以讓時光倒流 你會做什麼 一樣選擇我 或不抱我
  假如溫柔放手 你是否懂得 做錯了可以再回頭
  想假如 是無力的寂寞
  這是他那幾天寫的,他說,無法唱給她聽,只能用寫的。
  寫了近百張,就好像,在她耳邊低喃淺唱了近百遍,這是他的溫柔,無聲的溫柔。
  你還不懂嗎?靖陽?不是任何時候,都能說假如,有些事一旦錯過,就是永恆的遺憾了。這樣的錯誤,我犯過一次,所以我能懂你逃避的心情。
  幸好,我還有機會回頭,難道,你要再重複一次我曾經犯過的錯嗎?萬一今天躺在那裏的人是我,你所有的堅持,就都沒意義了。
  我們沒有太多機會說假如,再錯過這一次,我怕,真的會永遠失去擁抱你的權利。
  她握緊了紙張,低頭讀著,又抬眼看他。
  「我懂。佑軒,我懂你的意思,但是現在,我真的沒有辦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心無芥蒂地和你在一起……」
  他沈默,凝視著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說:「對不起,佑軒,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有你那樣地包容我,我會忘記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不再有任何疙瘩地和你重新開始,我知道我一定可以。所以,請你等我,好嗎?」
  他輕輕笑了。
  好,我等你。
  等她,也等他們全新的未來。
  伸出手,等待她軟嫩小手將空虛的掌心填滿,他收攏,握牢。
  這一次,他不會再輕易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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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章 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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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不了 那年夏天 你走進我的生命
  蘋果般紅紅的笑臉 溫熱了整個夏李
  枝頭拙長新茅 知了聲聲吟唱
  原來 你已在我心底
  永遠永遠的 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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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網站:鳳鳴軒 掃描人員:可哥 校對人員:懶懶露
錄入人員:-- 輸入人員:清盈   

鳳鳴軒言情小說書庫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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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鈴聲持續響著,就算是再悅耳的音樂,聽久了也像催魂鈴。
  「張寧夏,拜託你接一下你的手機好不好?吵死了!」
  「幫我接啦!」浴室裏傳來流水聲。
  靖陽翻翻白眼,伸手接起。
  浴室水聲停了,沒幾秒,寧夏活似火燒房子,臉上滿是水珠地沖出來,搶過電話。
  「誰叫你亂接我的電話!」
  「一下叫我接,一下不讓人家碰,你很難伺候耶。」靖陽沒好氣地回道。
  「我是叫靜雨接,又不是叫你。」
  「我稀罕咧!」靖陽輕哼,轉身回去繼續聽她的音樂。
  她才剛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另一邊就傳來無限可惜的感歎。「你出來得太早了啦,再回去繼續大你的便沒關係,我還想和靖陽多說兩句話。」
  大色狼!
  「你才落賽咧!我是在洗臉!」
  「喔,那我買一打洗面孔給你,洗到脫皮都沒關係,拜託你下次晚點接。」
  寧夏一把無名火往上冒。「那你現在是幹麼?要虧美眉不會打0204!」
  「沒沒沒!不要生氣,你手好一點沒有?今天要回去復診。」
  算他還有點良心。
  「二十分鐘後,在學校後門等我啦!」
  說到她的手傷,這就不是她要怨歎了。都是那只豬頭之王啦,騎車不專心,東瞄西瞄貪看裙子短到可以看見屁股的迷你裙辣妹,害坐在後座的她陪他一起犁田,摔得鼻青臉腫就算了,還扭傷了手。
  不過,算他還有點天良末泯,懂得要贖罪,自己承諾要接送她看診兼付掛號費,直到她復原為止。
  看完診,他說要請她吃飯,能省一餐飯錢,她當然樂得從命。
  誰知道,他打從一坐下來,就開始靖陽長、靖陽短的,聽得她快煩死了!
  「靖陽不只人長得漂亮,聲音也好好聽,講話好溫柔哦!你呀,應該多向人家學學,不要粗裏粗氣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媽的,誰像她那麼做作!」
  「什麼做作,那叫氣質!氣——質!你懂不懂啊!」
  「那是你沒看到她的真面目啦!你要是看到她扯著嗓門和我叫?的樣子,你就不會這樣說了。花、癡!就會嗲聲嗲氣地拐男人。」
  「喂,靖陽和你有仇是不是?你幹麼老是詆毀人家?」
  她火氣也上來了,重重放下筷子。「對啦,我就是和她有仇,不爽你可以不要聽。」
  她火大地起身要走,他趕緊留住她,好聲好氣地道歉。「好啦、好啦,是我不會說話,你不要生氣了。」
  「哼!」她悻悻地坐回去,洩恨似的吃著牛肉面,不搭理他。
  「那個……寧夏,你知不知道靖陽喜歡吃什麼?」
  她差點被入口的牛肉屑噎到,抬頭死瞪著他。「你要幹麼?」
  「那個……就是……」他抓抓頭,難得出現了靦?神情。「我想追她啦!」
  「咳、咳咳!」這次噎得貨真價實。「白癡啊!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少男朋友?你還想去湊那一百零一個?」
  「可是……我就是喜歡她啊!我相信,只要我誠意夠,她會看得到的。」頓了頓。「你會幫我吧?」
  那張寫滿期待的表情,讓她拒絕的話怎麼也吐不出口。
  「我說咧!平時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怎麼會這麼好,突然說要請我吃飯,原來是別有所求!」她悶悶低哼,筷子戳著早就快熟爛的牛肉。
  「別這樣說嘛,我也是很有誠意要請你吃飯的啊!」他擺低了姿態,一再懇求。「我真的很希望能追到她,要是她真的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唉唉唉!那真是此生無憾了。」
  「……」她不吭聲。
  她不懂,他到底愛靖陽什麼?漂亮的臉蛋?完美的身材?還是嬌柔的女人味?
  這些真有那麼重要嗎?
  男人,全是一群以貌取人的膚淺動物!
  「好不好?拜託拜託啦,我真的很喜歡她,長到這麼大,第一次有心動的感覺,只要看到她美麗的笑臉,就可以開心一整天……你是我的好朋友耶,你忍心看我因為得不到美女青睞,失意傷心嗎?」
  傻瓜、傻瓜、?瓜!靖陽身邊的追求者那麼多,怎麼挑都輪不到你,她根本——不可能會看上你的!
  想歸想,當著他的面就是說不出口,她快被他的死腦筋給氣死了。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盧」了半小時,她沒轍了。「你到底要怎樣啦?!」
  他愣了下,眼睛一亮。「你答應了?」
  她不情願地緊抿著嘴,不點頭也不搖頭。
  但他已經很開心了,雀躍地開始計畫追求攻勢。「那以後啊,我會常常打電話給你,你就假裝在忙,叫她幫你接。」
  「……好啦!」
  「還有、還有,她喜歡吃什麼,你順便告訴我,下次我去的時候再買過去。」
  「……雞排、巧克力、奶茶。」見色忘友的傢伙!認識他三年,也沒見他問她喜歡吃什麼,要買來給她吃!
  「哇,厲害!吃那麼高熱量的食物,身材還能維持得那麼好……啊,差點忘了,我寫情書向她表白你覺得怎樣?你幫我看看怎麼寫比較好,回去的時候順便幫我拿給她……」
  「你煩不煩啊!」
  回到寢室,已經快九點,沒想到她居然還是最早回來的。
  靜雨八成和她家的推拿師你儂我儂去了,而靖陽……算了吧,她和哪個男人約會,從沒人猜准過。
  倒回床鋪上,過沒十分鐘,不曉得和編號第幾的「男性朋友」約會的靖陽也回來了,她急忙坐起身。「喂——」
  「滾開!姓張的全是一群混帳!」
  幹麼呀?姓張的惹到她了哦?
  她被轟得莫名其妙。「你今天是被姓張的拋棄了嗎?」
  靖陽突然回頭,瞪得她毛骨悚然。「張寧夏,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寢室的門被打開,靜雨彎身脫掉她最愛的高跟鞋。「吵什麼啊?還沒出電梯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
  她吐吐舌。「誰曉得這女人是不是大姨媽來,心情特別糟。」本來要再倒回枕頭上,想到她還肩負一個癡情男的求愛大任,又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下床,從背包裏拎出那封情書。
  「喂,公共汽車——」
  「我叫你走開,我不想跟姓張的講話!」
  「你以為我愛啊!」重重將信往桌上放。「拿去,王明勳要我給你的。」
  也不管靖陽什麼反應,她轉身撈起換洗衣物就要往浴室沖,和靜雨搶優先洗澡權。
  「姓張的果然都是一群白癡!」
  身後傳來的嘲弄聲,讓她忘記爭浴室的偉大任務,關掉熱水沖出來。「喂,你什麼意思?」
  靖陽隨意瞄了兩眼信上內容,又塞還給她。「拿去!以後少幫他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眼看哥兒們真心慘遭踐踏,她一肚子不爽。「踐屁啊!那是他眼光差,換作是我還不屑你咧。」
  「只怕我要是真的接受了,你會更生氣。」懶懶地說完,拿起衣服經過正在向男友道晚安兼搞笑的靜雨,不慌不忙地走進浴室。
  「……」她呆了呆,好半晌才大叫:「浴室是我先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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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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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裏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的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床上漫畫疊得此天還高,她完全沒心思去翻動任何一本。
  趴在床上,來來回回看著一封封被退回的情書,除了第一封,其他根本連拆都沒拆。
  看他熱切的神情,許多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
  她不忍心告訴他,那些信被棄如敞屣地對待。最後心疼不舍、一封封小心翼翼收藏起來的人,其實是她。
  他今天,應該很開心吧?因為他終於如願約到心中愛戀已久的女孩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是她以幫靖陽寫期中考的邏輯報告為代價,硬拗來的。
  她澀澀地笑,哼著歌。
  整個寢室靜悄悄的,連靜雨都陪她家李什麼還是林什麼的去參加同事聚餐,只剩下她。
  八點的時候啃了幾塊吐司,然後就什麼也不想做,懶懶地趴在床上。
  豬頭王,樂不思蜀吧?連通電話都不來一下,好歹讓她知道軍情如何吧?真是新人送進房,媒人丟過牆。
  八點零三十分了,手機還是靜悄悄。
  九點整,她拿起手機,天真地以為使用前要搖一搖。
  九點二十六分,她正忍不住掀開手機話蓋,正要撥號,門鎖轉動的聲音傳來。
  靖陽進門瞧了瞧。「靜雨還沒回來?真是不像話,見色忘友。」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老是在點名前一秒回來的人還敢講。
  「當然有。」靖陽舉高手中的滷味。「下來吧!」
  「算你有良心。」她慢吞吞地爬著階梯下來。
  靖陽拎起桌上的白吐司瞧了瞧,哼笑。「料准了你會食之無味。」
  「誰食之無味?我是減肥。」
  「是嗎?」挑眉回眸。
  她撥弄著挾進碗裏的鴨血,猶豫了半天,才問:「你今天……和他出去還好吧?」
  靖陽聳聳肩,對著鏡子拿下銀制耳環,倒了些許卸妝油在化妝棉上輕壓眼部,卸她的紫色眼影。「還好啊,哪會有什麼事?」
  「那你覺得……他怎樣?」
  將化妝棉丟進垃圾桶,回過身盯視著她。「你是希望我說很好還是不好?」
  她被問住了,答不上話來。
  靖陽拿起洗面乳進浴室,沒幾秒又探出頭來,對著猶在怔愣的她說道:「對了,那包滷味是你家豬頭王買給你的。」
  她急急忙忙側過身,叫道:「何靖陽,我警告你,不要把以前那套玩玩的心態用在他身上,他對你是很認真的,你要是敢傷害他,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都說成這樣了……」她關上浴室的門,丟下一句:「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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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裏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的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輕輕地、輕輕地,以著幾乎連她都聽不清楚的音量,低低哼著。
  「你在唉什麼?」背後讓人拍了一下,她回頭瞪了一眼。
  「豬頭王,你不要亂拍我的背,會衰的。」
  「就算不拍你的背,也沒見你好運到哪里去。」他皮皮地回道。
  「哼,會耍嘴皮子了嘛!美女約到了,心情很好啊!」她皮笑肉不笑。「連著兩個禮拜沒看到人,還講那麼好聽,說要接送我去看診,要真指望你,這只手早廢了!」
  「你不要這樣講嘛,我這不就來接你了嗎?」
  「哼!」完全不領情。「你最好給我說清楚,這兩個禮拜龜縮到哪個老鼠洞去了?打你手機也不接,靖陽追到手了,我沒利用價值了厚?你還真懂得什麼叫過河拆橋!」
  「我失戀了。」他冒出一句。
  「咳!」她嗆了下。「你說什麼?」不是常約出去嗎?他失哪一國的戀?
  「靖陽拒絕我了,除了那唯一的一次,我們沒再私底下見過面。」
  她愣愣地,答不上話。
  「你……很難過嗎?」渾蛋何靖陽,居然沒告訴他。
  「那天晚上,她跟我聊了很多,我這兩個禮拜,就是在沈澱心情,想她說的這些事。」原來,巧克力、奶茶,從來都不是靖陽愛吃的,而是她,這個看似大而化之,卻又藏著細膩心思的矛盾女孩。
  「你們聊什麼?」
  他突然輕快地轉移話題。「我們來玩剪刀、石頭、布,你輸等一下就吃雞排飯,我輸就送你巧克力。」
  他冷不防出拳,她直覺反應地出了石頭。
  他出剪刀,她贏了,但他卻笑得神采奕奕。
  「我輸了,走!買巧克力去。」
  她被他拉著走,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在模糊焦點。
  「喂,豬頭王!」
  他笑出聲。「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老叫我豬頭王了。」
  「王、明、勳!你可以再更豬頭一點!」她開始拗手指頭,隨時都準備開扁。
  他笑著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女王息怒,我招供就是了。」
  「還不快說!」
  「我只是在思考,有個女孩在我心中的定義,不知不覺中,她在我心中變得很重要、很重要,只是我一直都沒發覺……」
  她呼吸一窒。「你又要我幫你追誰了?」
  他輕笑。「暫時還不需要,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告訴你。」
  「裝神秘!」她不理會他,逕自往前走,口中輕哼著中斷的歌曲。
  「我知道哦!」他笑笑地說。
  「知道什麼?」
  「寧夏。」
  「叫我幹麼?」
  他不回答,陪她哼著幾不可聞的音律。
  「知了也睡了 安心的睡了 在我心裏面 寧靜的夏天
  知了也睡了 安心的睡了 在我心裏面 寧靜的夏天……」
  尋尋覓覓,原來,最寧靜的夏天,一直在他心裏。
  他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走音了。我不知道原來你唱歌這麼難聽。」
  「要你管!我高興這樣唱。」
  「……」
  輕輕地、輕輕地淺唱,蓋過風聲,劃過心湖,蕩起淺淺漣漪……
  「對了,你不要每次都出石頭,又不是小叮噹。」
  寧靜的夏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 心裏頭有些思念 思念著你的臉
  我可以假裝看不見 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讓我摸到你那溫暖的臉
  那是個寧靜的夏天 你來到寧夏的那一天
  知了也睡了 安心的睡了 在我心裏面 寧靜的夏天
  知了也睡了 安心的睡了 在我心裏面 寧靜的夏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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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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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個說故事的人。
  什麼叫故事?就是一點點的真實、一點點讀者想看的、再加上一點點作者的期望值,所組合成的東西。
  所以嚴格來說,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文字?述者,上述的幾點,我都沒做到。一直以來,我總是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加入太多私人的想法、私人的情緒,失去一個客觀的、說故事人的立場。
  但是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嚴重的是,寫別人的故事容易,但是真正要下筆去寫自己、以及身邊的人的故事,那才是最難的。
  在寫這個故事之前,我很掙扎。
  真的要把自己赤裸裸地攤開在讀者面前嗎?那還有什麼神秘感可言?讀者會幻滅吧?
  所以在「掙扎」了許久後……(極棒的拖稿理由吧?)趁期末考剛結束,腦袋還沒完全恢復正常前,一團混亂地下筆了,否則在我恢復理智,或者看到成績單時,我想我會沮喪到無力思考任何事情的……
  喂,那個你!不要再往後翻了,這是後記,你已經看完故事了,相信我,合上書吧!
  附注:
  對不起,我知道這種後記太混了,請原諒一個剛考完期末考、被一群變態強姦完腦袋,隔天馬上又要被稿子淩遲僅餘的腦細胞的人,實在沒多餘的力氣擠出俊記;再加上這本書為了自我突破,挑戰了很多自己以前沒寫過的東西。不是我要抱怨,真他媽的難寫……
  再對不起,我罵了髒話,請容許我重來一次——
  這本稿子真他媽變態靠腰渾帳又機車的難寫!(呼呼呼,罵完舒服多了)
  最後補充一點。
  這本書,每一個故事都有一首詮釋歌曲,簡直可以叫音樂愛情故事了。
  這當中,記錄著三個女孩的暗戀故事,每一個人做的選擇都不同,有人選擇勇敢去愛一回;有人放棄,選擇被愛,也有人選擇無聲成全……在愛情中沒有正確答案,不管是哪一個,最重要的是讓自己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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