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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奇跡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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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16-12-16 00:22:1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正序瀏覽 |閱讀模式
20~傾談

  胡蔚的兩張設計圖都變成了實物,並得到了芬姐的大力肯定。那一刻,胡蔚感覺到了歡樂,遺失了多年的歡樂,因為遺失的太久,他幾乎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抓住過這種歡樂。

  當然,這個世界,肯定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Earl的兩張圖全被刷了。從胡蔚搬進溫嶼銘辦公室的那天起,這位小夥子就有了危機感,雖然胡蔚被訓的跟三孫子似的,可,實際上,溫嶼銘那個人,朽木他都懶得說半句,事實證明,他最喜歡干的不是訓人而是唰人。Earl知道胡蔚是芬姐帶進來的,他也曾天真的以為溫嶼銘是賣給芬姐一個面子,甚至,他認為這麼浮華的人做不久。但,目前面臨的結果是,馬上要做不久的是自己了。

  Earl從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這點從他跳了幾家公司就可以看出來,但,讓他挫敗的是,當他終於如願以償跳進這家最炙手可熱的可洛品牌,跳進擁有可洛品牌的一流公司,他卻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人才濟濟。真的是人才濟濟。現在已經是兵臨城下了,怎麼辦,成了關鍵。顯而易見,一,胡蔚有後台;二,胡蔚有才能。那如何才能擠走他穩住自己呢?

  Earl思考這一問題很多天了。最後總結出,不下狠手不從背後推,那肯定是不行。什麼能讓人迅速被打垮?什麼能讓人還手不出?什麼最能殺人於無形?

  流言。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而流言之所以能傷害人,不僅僅是你的敵人攻擊你,還得有你的朋友告訴你。

  辦公室,再加上人多到記不清臉的辦公室,再加上凡事皆有可能的時尚從業人員滿聚的辦公室。還有比這更好的溫床嗎?最最重要的是,時尚集散地從來就是八卦集散地。誰管你真假?只要夠勁爆,人們樂得口頭傳播。

  內線電話的聲音打斷了Earl的思緒,「Earl,胡蔚。」

  「啊,什麼事?」

  「君太櫥窗裡那女模特的配飾想調整一下。」

  「好啊。」

  「我希望能換成那種流蘇樣式的,你看是你去還是我去?」

  這本就是Earl一直負責的店舖,當時抽給胡蔚Earl沒想到那會是長期的。現在還在問我,什麼意思嘛。但是從胡蔚的這個問句,Earl明顯感覺到,胡蔚是想要他去。憑什麼?

  「你去吧。」Earl皮笑肉不笑。怎奈,這句話說完,他就從電話裡聽到如下對話:

  「今天又不行了,還是得跑百貨公司。」

  「無所謂,吃個飯嘛哪天不一樣。」

  「成,真不好意思。」

  「那就我去吧,你還有什麼意見什麼想法嗎?可以一起探討一下。」胡蔚跟溫嶼銘說完,又跟Earl說了起來。

  Earl的腦子飛速轉了一下,「我想了想,還是我去吧。」

  「哈?」

  「嗯,我去吧,今天週末,我正好跟朋友約的那邊,你就別折騰了,來來回回的堵車。」

  「這樣啊?那謝謝啦!」胡蔚掛斷電話的時候很開心。

  從打聽溫嶼銘說單獨完成的case還會有額外收入開始,胡蔚就惦記請溫老先生吃飯了。一是感謝人家的『教導』,二是想緩解一下那天的不愉快。於情於理,都是自己不對,嚴師出高徒,這道理胡蔚很懂,若不是溫嶼銘之前那麼損他督著他諷刺他折騰他,胡蔚保證他自己現在還得是一頭霧水。大前天領了工資更加堅定了胡蔚的信念。頗豐。再加上那天中午吃飯遇上後勤的小敏,小敏誇他是上位最快的一個,就更加更加堅定信念之。當然,他先請了小敏午餐,這小丫頭跟他關係一向不錯。

  約溫嶼銘也很順利,雖然招來一頓損──你不咬牙恨我不給你簽字了?

  可,偏偏時間不湊巧,這兩天溫嶼銘格外忙,好不容易今天沒有安排了,胡蔚又要跑百貨公司,所以,他才會給Earl打那個內線電話。現在好了,萬事OK。

  掛了電話Earl也在樂,本來他還不知道散佈什麼流言最讓人能8起來,現在有了──桃色事件。

  在公司待上個半年,無人會不知道溫嶼銘是個gay。再瞭解一下,更加知道他有個愛人,是個金融從業者。兩人那是一起多年,也有法定婚姻的約束。

  Earl想到了,可想到了。

  你胡蔚真是恰恰好成為眾人的茶餘飯後談資──嘖嘖,年輕、帥氣、以前很走紅的模特。

  你說這不就是……都不能說凡事皆有可能,是你正中紅心啊!

  而且現在看來,搞不好還真不是流言那麼簡單了。

  Earl盤算的很開心,手指輕敲著桌面。

  「你確定現在過去能有位子?」

  週五的三環堵的一塌糊塗,溫嶼銘看著車窗外長龍一般的車河皺眉。

  「肯定是沒有問題,那家素齋不是那麼多人知道,但是味道特別好。」

  「行吧,信你。」

  「不信也不能夠吧,你看你就不知道。」

  「誰像你們年輕人總出來混。」

  「說的你跟有多老似的。」胡蔚撇撇嘴。給齊霽發過短信了,齊霽已然決定去找杭航解決。

  「明年就四十了,還不老?」

  「還可以吧。」

  「但願吧,四十不是十四。」溫嶼銘笑了笑。

  「你做設計師多久了?」

  「有……七八年了吧。」

  「啊?」

  「太久了?」

  「我還以為得十幾年……」胡蔚撓頭。

  「哈哈哈哈……沒有,沒有那麼久。」

  「那你以前做什麼?」

  「製版。」

  「哈?」

  「想不到?」

  「那幹嘛轉行到櫥窗設計?是有機會成為服裝設計師的吧。」

  「沒。」

  「為什麼?」

  「在國外啊,很難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後來回國,也是芬姐建議我試試看這個。那時候她自己混的也不大好。」

  「誒。」

  「嗯?」

  「我發現吧,離開辦公室,你像個活人了。」

  「其實胡蔚……你知道嗎,說話不招人待見的肯定是你。」

  「那你知道的可太晚了。」

  「……」

  到餐廳果然人不多,空位有幾張。胡蔚選了靠窗的位置,跟溫嶼銘面對面坐了下來。

  人不多就意味著點餐快開飯也快。但這些都比不上胡蔚吃飯的速度,而這速度與食量……著實驚著了溫嶼銘。

  「你怎麼吃這麼少?」胡蔚擦拭著嘴角,喝了一口小酒。

  「少,是相對的。」溫嶼銘握著酒杯,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

  「你直接說我吃的多不就完了。」

  「是……太多。」

  「我有什麼辦法,要不你不給我簽字我急,你看我每月填飽肚子就得多錢啊。」

  「……」

  「當然,那什麼我請你吃飯不是聲討你。」胡蔚抽出了一支煙,「主要是感謝吧。」

  「哦?」溫嶼銘挑了挑眉。

  「跟你學到不少東西,雖然……你這人不怎麼……嗯……讓人產生好感吧。」

  「我聽著還像聲討。」

  「呃。」胡蔚語塞,「不是,真不是,確實是感謝,包括你的嚴格和苛刻。還有……你的指導。」

  「你不是又惦記我給你簽字呢吧?」

  「你這人……哦,還有,上次不好意思。」

  「上次?」

  「改圖那次,去你家。」

  「哦。」

  「我……只是不願意別人提起我的過去。」胡蔚也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什麼,這本就不是他喜歡的話題,他卻主動提起。

  「是不是……以前職業需要餓壞了你了?」

  「你!」胡蔚氣結。

  「哈哈哈哈……」

  「你是羨慕我吧?我就是怎麼吃都吃不胖,縱觀老先生您,正好到了發福階段吧?且得刻意控制呢吧?」

  「胡蔚。」溫嶼銘喝了一口酒,看向對面的胡蔚,「你很適合當模特。」

  「……對,別人節食摳著嗓子眼兒吐,我卻能隨便吃。」

  「別又企圖逃避話題,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

  「你想說什麼?」

  「你是個比較容易討人喜歡的人,也善於利用別人對你的好感。」

  胡蔚吐出口煙,不置可否。

  「為什麼放棄呢?我不認為那時候的你已經到了巔峰。」

  「嗯,我不是什麼功成名就全身而退。」

  「是啊,逃避什麼呢。」

  胡蔚看進溫嶼銘的眼睛,沈吟了良久,重重的碾滅了煙,「自己。」

  溫嶼銘再沒有開口,只是淺淺的一口口的喝著酒。繼續或者放棄這個話題,由胡蔚決定。人有時候就是很奇妙,別人逼問你什麼,你一句都不想說,可當別人沈默了,你卻鬆口,抑制不住的想要表達。尤其,是對……長者。

  「我十六歲的時候,離開的西安。」

  溫嶼銘沒有抬頭,而是看著桌面上的某一點。

  「到北京之後,挺迷茫的,但是我有個信念,我想出人頭地。這就要說到我家了,我爸是個廚師,下班回家總挑剔我媽的飯菜,然後我媽就跟一個不會挑剔她飯菜的人跑了,那時候我還很小。後來我爸再婚,繼母對我很好,可惜我爸又出了車禍過世,然後就是我繼母帶著我。後來她也再婚了,她那個男的吧,旁敲側擊的表示出我很礙眼。所以,我就走了。我不愛讓人看不起。」

  溫嶼銘點了點頭。

  「我想你也知道吧,模特不好混。想混出個模樣,挺……不容易。念了兩年模特學校,畢業根本一片茫然。」

  「後面的故事是不是跟我時常聽到的沒兩樣?」

  「你都聽到過什麼樣的故事?」胡蔚又續起了一顆煙。

  「我不懂……什麼樣的人,會自主的出賣自己。真的,即便接觸那麼多,仍舊不懂。」

  「呵呵,看來不是你的故事太俗套就是我真的是幸運星。」胡蔚笑了。

  「哦?」

  「我得到第一個機會,真的是靠自己爭取,而且這個爭取,跟你的故事版本完全不同,我沒把自己賣了。」

  「呵。這樣啊。」

  「後來我還算挺順利吧,一點點的,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嗯。」

  「可惜……我不是一個能抵擋誘惑的人,環境是什麼樣的,我很容易隨波逐流。」

  「明白了。」溫嶼銘給自己跟胡蔚又續上了酒。

  「真的,越到後來我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了,錢、地位、毒品、性……每一樣都刺激人,可……」

  「你麻木了。」

  「是噁心了。」

  「胡蔚。你其實很了不起,是你擺脫了它們。」

  「不是,不是這麼簡單。你知道嗎,我害怕人提起這些,我害怕那時候的自己,我……我發現,這些存在過,就是存在過……」

  「誰沒荒唐過?你告訴我,誰沒荒唐過?」

  胡蔚沈默了。

  「那天我說你在逃避,我收回這句話。你能這樣直白的對一個人說出來,就表明,你正視它。真的,胡蔚,誰都荒唐過,尤其是年輕的時候。」

  「但誰也沒走到我這一步吧?」

  「有的是比你走的更遠的人。我相信你看到的也不少。」

  「……你還挺會開導人的。」

  「那我現在榮升良師益友了?」

  「哈哈。辦公室之外,算吧。」

  「……」

  「我都沒有過什麼真正的朋友。」

  「人被光圈籠罩的時候,又怎麼會珍惜?」

  「誒,你知道嗎,你忽然給我一種爸爸的感覺。」

  「你這張嘴吧……」

  「哈哈哈哈哈……」

  溫嶼銘招了招手,服務員走了過來。

  「有煙嗎?」

  「有。」

  「要0。3的中南海。」

  胡蔚怔了一下,他抽煙?還跟齊霽一樣抽空氣?

  「你這麼看著我幹嘛?」溫嶼銘注意到了胡蔚的視線。

  「不知道你抽煙。」

  「很少,但是你這樣一顆接一顆,反正我也要吸二手煙,不如主動點兒。」

  「好,挺划算。」胡蔚笑。

  溫嶼銘點燃煙的時候,胡蔚碾滅了他的那顆,並扔出了一個問題:「你們……還是沒有緩和?」

  溫嶼銘頓了頓,轉著煙,最後點了點頭。

  「很可惜啊。」

  「又有什麼辦法,電話他都不接。」

  「直接上門呢?」

  「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兒,好像是酒店。」

  「單位呢?」

  「不可能,他上班的時候,沒人能打擾他。」

  「哦?」

  「他是個操盤手。」

  「……我看你倆,都挺忙。」

  「但他總能安排好,是我太不會協調。」

  「我……」胡蔚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齊霽,「我家裡那個,也挺忙。」說出『我家裡那個』胡蔚舒心的笑了笑。

  「哦?」

  「每天都看著鳥語,天天敲敲打打。」

  「呵呵。」

  「工作時候像個學者,閒下來基本就是個孩子。」

  「多好,跟這種人交往不會累。」

  「累。」胡蔚歎息。

  「哦?」

  「不用心你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換作是誰也是這樣吧?」

  「不一樣,肯定不一樣,他就是……唉,我也說不出來。」

  「女孩子嗎?」

  「男的。」

  「那瞭解起來容易些吧?」

  「不知道。」

  這一晚兩人聊了挺久,直到齊霽的催促電話響起來,才宣告飯局結束。這一晚兩人也聊得挺多,孤獨的人有傾訴對象,那是閘門拉開就難以合上了。胡蔚對溫嶼銘有了看法上的改觀,這人除了是個工作狂人,其他都挺溫和挺厚道。這種可以放下心與之交談的男性長者,在胡蔚的一生中一直是缺失的。為什麼對他這麼放心呢?大約,真的是沒有利害關係吧。與此同時,溫嶼銘也很寬心,能跟人隨意的聊聊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奢求了。

  胡蔚到家的時候齊霽已經上床了,正舉著書看。胡蔚進來打招呼,他親了親他,一身酒氣。齊霽沒說什麼,可是有點兒不舒服。他感覺到胡蔚正在融入一種新的生活,而那生活裡,他似乎佔不上位置。他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得到他,可現在,這情形好像完全不同了。


21~疏離

  「奇跡:誒,那種小說你還有嗎?」

  「總舵主:哪種?」

  「奇跡:就……那種……」

  「總舵主:那種是哪種?」

  「奇跡:就同志小說!你非讓我說出來!」

  「總舵主:你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

  「奇跡:煩人(ˇ︿ˇ)」

  「總舵主:你再給我撇嘴一個」

  「奇跡:……」

  「總舵主:等我給你找找,網頁行嗎?」

  「奇跡:行^_^」

  「總舵主:嗯,我跟店裡呢,這機器上沒有」

  「奇跡:誒」

  「總舵主:?」

  「奇跡:你要是現找的話……」

  「總舵主:說」

  「奇跡:你給我找點兒就倆人都特純潔的吧,最好是特唯美那種」

  「總舵主:好比?」

  「奇跡:就……就兩個人都是彼此的唯一唄……嘿嘿」

  「總舵主:你幾歲了?」

  「奇跡:==」

  「總舵主:不是我說你,就說咱看故事吧,好歹不那麼離奇行嗎?」

  「奇跡:我怎麼就離奇了?」

  「總舵主:夢幻少女心==」

  「奇跡:杭航!!」

  「總舵主:誒,在」

  「奇跡:煩!」

  「總舵主:呵呵」

  「奇跡:你找吧,找好發我hotmail郵箱」

  「總舵主:要出門?」

  「奇跡:嗯,是,去趟編譯局,然後還想去可風那裡一下」

  「總舵主:後面那個才是重點吧?」

  「奇跡:說什麼吶!」

  「總舵主:呵呵」

  「奇跡:你要再這麼說我跟你急了」

  「總舵主:嘖嘖,你急一個我看看」

  「奇跡:走了,8」

  「總舵主:真急了?找易可風乾嘛去啊?這可光天化日的」

  「奇跡:拿書給他,順便讓他給我洗點兒照片」

  「總舵主:哦?」

  「奇跡:胡蔚說我在西班牙拍的一組照片挺好看的,想按等比放大掛客廳」

  「總舵主:這樣啊,挺好。你倆……」

  「奇跡:?」

  「總舵主:處的不錯?」

  「奇跡:嘿嘿,嗯,挺好」

  「總舵主:去吧,小媳婦,路上保暖」

  「奇跡:==走了」

  關了計算機,齊霽下床。他今天一覺睡到11點人特別飽滿。昨天在他的艱苦奮鬥下,答應張教授年底前給他翻譯的西方文化資料可算完活兒。齊霽上床的時候胡蔚已經睡的很沈了,於是乎他躡手躡腳的鑽進去,摟著胡蔚蹭了蹭也睡了。

  處的不錯?

  杭航的這個問題齊霽的回答是:嗯,挺好。

  但其實好不好呢?

  齊霽不大能答出來。

  胡蔚變得很忙。時不常就晚歸,不是跑商場就是有應酬。齊霽雖然不懂得胡蔚的行業但齊霽知道時尚是個折騰人的活兒,因此,他沒說過什麼。可沒說過不代表不在意。齊霽很在意,齊霽也很不舒坦。一周七天,五天至少吃不到胡蔚做的飯;一周七天,五天他睡的時候胡蔚還沒回來或者在弄圖;一周七天,他吻他的次數不超過三次,雖然,胡蔚說他每天早上出門都會親親他,可齊霽無從考證,因為那時候他通常還在睡。胡蔚的工作是沒有硬性時間規定的,齊霽不懂胡蔚為什麼每天非要固定十點就出門。

  好麼?他跟他處的好麼?

  好吧,至少他們沒有爭執;至少他們一周還有那麼一天能坐在一起吃飯;至少,他們會做愛。

  「猛男看家,小純別搗蛋。」齊霽一邊換衣服一邊囑咐。又淪落到每天跟動物說話,也是齊霽不爽的原因之一。可,不爽也說不出口。他以前總覺得胡蔚跟家裡晃不著調,可現在看來,忙起來也不見得著調多少。

  到編譯局的時候三點多,晚秋的落葉積滿了胡同,大院兒裡倒還掃的一堆一堆。門衛開門放行,齊霽把車泊好鑽進了大樓。

  張教授的接待仍舊很熱情,齊霽跟他待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離開。離開時候又帶走了另一項工作。

  路上已經開始堵車了,西單北大街堵了一個水洩不通,齊霽起步停車起步停車,最後終於嘎悠到了西安門大街的入口。擁堵並沒有緩解,前頭的車全在緩慢挪步。齊霽萬幸他跟易可風沒約死時間,要不一定黃牛。

  等終於到了寬地攝影,比堵車更煩的來了──沒地兒停車!

  齊霽這叫一個無奈啊,最後決定喊易可風出來算了。可電話打過去,語音信箱。想必,人家在忙。

  無奈的坐在車裡等啊等,終於看見有個女的從裡頭出來,開走了一輛奧迪。齊霽鑽過去,停的歪歪扭扭就下了車。

  進寬地攝影,接待小姐樂呵呵跟齊霽打了招呼,他本想放下書跟Sim卡走人,易可風卻恰巧把電話回撥了過來。

  「我就在你們店裡。」

  電話掛斷,易可風隨後就走了出來,「真不好意思,剛有個攝影。」

  「知道。」齊霽笑了笑,「Sim卡和書我拿給凡凡了,放在一個紙袋裡。」

  「忙麼?不忙一起吃個飯?」易可風溫和的笑,「忙了一天了,沒顧上吃口東西。」

  「好啊,想吃什麼?」齊霽正愁晚飯沒處解決。胡蔚兩點多的時候短信他了──晚上晚歸,勿等飯。

  在餐廳裡坐定,齊霽看著易可風點東西,他問他什麼他都說好啊,搞的易可風又是那句──隨便先生。

  齊霽點了一顆煙,看著跟服務生交流的易可風,這人什麼時候看來都是這麼溫和沈穩。曾經,他的一個眼神就讓他怦然心動。

  「你最近還挺好的?」服務生離去,易可風合上了菜單。

  「還是老樣子,呵呵。」

  「注意工作時長,別老一天到晚窩在計算機前面。」

  「沒辦法啊,吃這碗飯。」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啊?有麼?」齊霽愣了一下。

  「有啊。」易可風笑,「你今天不怎麼愛笑。」

  「呃。不是吧……」

  「跟你BF處的好不好?」

  「怎麼你們見我都是這個問題……」齊霽鬱悶。

  「哈哈哈……杭航也問了?我們這是關心小同志嘛。」

  「好,非常好!」

  「好就行,有空大家見見。」

  「呃,行,那我取照片時候帶他過來吧,只要他有空。」

  「別當任務啊。」

  「呵呵。」

  「他太忙忽略你了?」

  「哈?」齊霽沒想到易可風會忽然這麼問,怔了怔。

  「你剛才那句『只要他有空』咬的挺死。」

  「沒有吧?」

  「有。」易可風還是淺笑。

  「他……」齊霽又點了一顆煙,「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就是忙吧。」

  「知足吧,你要趕上我們這種呢?時不時有可能出差,時不時就塞case進來,你不苦悶死?」

  「你們老把我當孩子哄著……」

  「你就是啊。」

  「是什麼……快30的人了。」

  「那你最好做下心理測試,一定能發現自己很年輕。」

  「這話說的……」

  「不過比你更……孩子氣的,是杭航他朋友。」

  「呃。」齊霽撓頭,「梁澤又幹嘛了?」

  「前幾天,他過來拍照。」易可風摸過了煙,嘴角上揚著,「之前有個女明星拍寫真,有個道具是一盆櫻桃,蠟質的,做的特別逼真。」

  「他不是給吃了吧?」

  「這不神奇,神奇的是他咀嚼了好一會兒說沒味兒嚥不下去。」

  「哈哈哈哈哈……」齊霽爆笑了出來。

  「你笑了,笑了才對,別讓自己不開心。」

  「你啊……」齊霽呵呵的樂著,「可風你人真好。」

  「好嗎?」

  「好啊。」

  「那昨天還被訓了。」

  「哦?」

  「我們家那位嫌我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那一定是他太苛刻。」

  「呵。他有苛刻的理由。」

  「哦?」

  「不說了,說點兒別的。」

  「你好像每次……都不愛多說他。」

  「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吧。」

  跟易可風相處的時間在齊霽感覺總是格外的快,因為易可風接下來還有工作,飯局在八點前宣告結束。將易可風送回寬地攝影,齊霽折返,到家猛男歡迎。

  這房子太空。齊霽摸著猛男,頓感沒有胡蔚的家,空而大。

  「玩兒?」

  猛男聽見這聲『玩兒』猛搖尾巴猛得瑟。

  「走,玩兒去。」齊霽去拿狗繩兒,手機響。

  備忘錄提示:下周胡蔚生日!

  小純趴在墊子上,瞅了瞅齊霽跟猛男,又合上了眼皮。哥哥很久沒陪它玩兒小耗子了。

  胡蔚在笑,在人人領到新名片而自己去後勤扒拉箱底之後還在笑。

  這算什麼呢?

  不就是擠兌人嘛,擠兌的還沒什麼水平。

  胡蔚從不怕被人擠兌,最初是泰然處之,後來是見怪不該。

  還是那句話──算什麼啊?

  跟新單位遇到的種種問題,胡蔚都覺得不算什麼。

  不就是前頭一位打完水回頭看見是胡蔚跟後頭翩然走之嘛,不就是等胡蔚去扛那一大桶純淨水嘛。

  不就是辦工資卡不讓出納陪著下樓扔他張流程讓他自己跑嘛。

  不就是時不時大談戶籍扭臉問誒你不是北京人吧。

  不就是偶爾走過誰身邊挨個白眼嘛。

  不就是……

  不就是這些芝麻綠豆點兒大的事兒嘛?

  算什麼?

  胡蔚就是笑。不知道該說這幫人幼稚呢,還是該說以前的圈子太深。這種毫無實質性的傷害,屁都不算。

  愛怎麼著怎麼著,愛誰誰,老子也沒空搭理你們。

  胡蔚樂著喝完半杯水,繼續埋頭對付軟件去了。因為艱苦卓絕的地獄式集訓,他已經把幾個軟件摸得差不離了。跟溫嶼銘慢慢熟絡起來,胡蔚臉皮也厚了,不會問唄。鼻子底下長著嘴──別浪費。

  「晚上跟我參加一個活動。」在胡蔚潛心琢磨的時候,溫嶼銘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啊?」胡蔚抬眼皮。

  「八點開始。」

  「什麼活動?」

  「Chill的男裝新品展示。」

  「我……一定得去?」

  「我沒強迫。」

  「哦。」

  「就是覺得你應該多看看,也多認識一些人。」

  「得。」胡蔚皺臉。你話說這份兒上,不去就是我不對了==鬱悶的點頭,胡蔚隨後給齊霽發了條短消息:「晚上晚歸,勿等飯。」

  十分鐘後收到回復:「知道了,別太辛苦^_^」

  抬頭看看溫嶼銘,他仍舊埋在鋪天蓋地的圖紙資料裡。每當這時候,胡蔚想想,總覺得溫嶼銘看起來那麼……可憐。完全自由的生活,恰恰是最不自由的生活,因為沒限制也就沒自由可言。這是相對的。

  胡蔚對Chill選的展示場地很有好感。一家中等規模的pub被臨時改良,一切不那麼刻意,卻又貼合展示的主題。加入大量東方元素的設計大膽不流俗,Chill的設計師高田出生於日本,本來就是東方人,雖然以往他很少直接把『東方元素』放進設計裡,但在『中國風』的影響下,Chill黑色天鵝絨的面料上也刺上了搶眼的圖騰。儘管Chill對民族風的演繹有些西化,但這並不影響全局。

  注視著舞台上來來回回走秀的模特,胡蔚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熟悉的是那種不變的氛圍陌生的是一張張面孔。跟他同期的那些人,不是已然看不上這種舞台就是業已離開。

  整個展示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後面的場合才讓胡蔚頭疼。這輩子他最不愛記的就是名字,符號嘛,可目前這正在挑戰他的極限。在這種公式化的機械性的場合,胡蔚很難不去欽佩溫嶼銘。一般人很難在這一行業堅持這麼久吧?不會厭煩?

  「你就不能用心點兒嗎?」溫嶼銘遞給胡蔚酒杯的時候暗暗皺眉。

  「我已然挑戰極限了……」

  「你啊,這麼下去,混不出什麼大出息。」

  「無所謂,隨意就好吧。」

  溫嶼銘歎口氣,不想再說什麼了。

  「咱公司不是你就拎了我來吧?」胡蔚這會兒輕鬆了,開始東張西望。

  「除了你,別人不用拎。」

  「說的妙。」胡蔚點頭,眼神左顧右盼,看來看去這些張臉全差不多了。鎖住胡蔚視線的是那張臉,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浮於人群之中格外醒目的臉。不幸的是,那張臉上的眼睛也恰巧正看向他。

  「靠。」

  胡蔚的這一聲「靠」讓溫嶼銘順著胡蔚的角度看了過去,「你熟人啊?」

  「我怎麼聽出幸災樂禍的意思了?」胡蔚低頭,將酒杯放在了路過的侍者的托盤上,「你最不上進的員工打算撤了。」

  「好好休息。」溫嶼銘笑得淺淡。

  出了會場,瑟瑟的冷風問候了胡蔚,他點了顆煙,收緊衣領,邁著步子向大道方向走去。還不算太晚,十二點不到。剛想給齊霽撥個電話,身後就響起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腳步聲,接近於小跑吧。

  「胡蔚?」

  聽著那聲音,胡蔚又把手機扔回了褲兜。轉臉,吳凡正樂呵呵的看著自己。

  「你怎麼留這麼長的頭髮?看了半天我都不敢確信是不是你。」

  「這不還是看出來了嘛。」胡蔚吐出一口煙,垂下了眼瞼。

  「幾年沒見了?」對方很熱絡。

  「誇張了吧,沒多久。」胡蔚淺笑。

  「你怎麼……」

  「嗯?」

  「讓我覺得陌生?」

  「頭髮鬧得吧。」胡蔚不抬眼皮。他真是想不到會跟這兒遇上吳凡,剛溫嶼銘那句『你熟人啊』還令他心有餘悸。

  吳凡是以前最常跟胡蔚混一起的一個,亂七八糟的事兒倆人沒少干。

  「你不吭不哈的就消失,大家都挺莫名其妙,誰也不知道你……」

  胡蔚沒有讓他說完,「不都知道世界真奇妙嘛。」

  「胡蔚……」

  「呵。」胡蔚將煙蒂丟到了地上,碾滅,「anyway,很高興今天見到你。還有事兒,拜~」

  手腕被拉住,胡蔚皺了眉頭。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追上來就打個招呼吧。」

  「別讓我煩你。」

  「……」

  「算我謝謝你,別擋著我做個好人。」

  「你這是什麼話?」

  「癡人說夢?」胡蔚甩開了那隻手,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到了吳凡的唇邊。吳凡叼住,藉著胡蔚點燃的火兒深吸了一口。伸手拿下那顆煙,他笑了笑。

  「真走了?」

  「嗯,走人,回家。」

  「家啊……」

  「對,家。」

  「再聽我說一句話。」

  「說。」

  「短髮更適合你。」

  「得,知道了。」

  胡蔚上車以後靠在了後座上,手裡的煙盒翻來翻去。吳凡最後還是吻了他,雖然只是唇碰唇,可……那感覺真糟糕。

  「你回來啦?」齊霽聽到門響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嗯,真冷。」

  「是啊,就跟你說多加件兒衣服,這兩天正大風降溫。」

  「呵呵,該聽你的。」胡蔚換了鞋掛好大衣,走到沙發旁摸了摸齊霽的頭。

  「誒,下禮拜你生日了吧?」

  「哦?還真是哈。」

  「自己都不記著?」齊霽抬眼看著胡蔚。

  「你不是記得嘛,我好像就跟你說過一次吧?」

  「耶~我上備忘錄了。」

  「真是高科技。」

  「你想要什麼禮物啊?」齊霽湊近了胡蔚。

  「我先去洗手。」

  「呃。好。」

  胡蔚進了衛生間,洗了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又洗了一把臉。

  稍有些狼狽啊。

  他對自己說。

  出來齊霽還窩在沙發裡,捧著書跟閱讀燈下看,他聽見胡蔚出來,閃著大眼睛問,「想好了沒?」

  「嗯?」

  「禮物啊!」

  「……你把自己綁一蝴蝶結給我,我都沒意見。」

  「你……」

  「哈哈哈哈……」

  「煩人!」

  「不煩人難道我去煩猛男?」

  小純不知道什麼時候蹓躂到了胡蔚腳邊兒,叼著小耗子不停的用尾巴掃著胡蔚的腿,「我煩小純吧。」

  「……」齊霽無奈。

  「誒,你幹嘛老說煩人不說討厭啊?」胡蔚將小耗子扔出去,坐到了齊霽腿邊兒。

  「我幹嘛要說討厭?」

  「我好接『不吃炒麵』。」

  「這話你都知道?」

  「嗯,知道。」

  「後半句知道嗎?」

  「知道但我不說,我一會兒還想吃點兒啥吶。」

  「哈哈哈哈……誰教你的?」

  「忘了。」小純把小耗子叼回來,胡蔚胡嚕著它的背,再扔。

  很多很多,都忘了,可遺忘其實不是壞事兒,那是給過去最好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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