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tra0914

我記得，
是他主動和我搭話的。

「為什麼抽菸？」

長相嗎？
看起來都能當我爸了。

雖然口吻不像在質問或訓話，
只是好奇或是關心。

也許吧，
我年紀小看不出什麼是演戲，
而什麼才是真心。

為什麼抽菸？

這個問題想過好多次，
可是那是好久以前了，
誰會記得阿。

可能因為某個男人、某段感情，
可能因為無聊，可能因為寂寞。

答案重要嗎？

我看了一眼他無名指上的，
那一枚無聲告訴自己已被佔有的證明。

「那你為什麼結婚？」

「年紀到了，而她適合當老婆。」

「婚姻是兒戲嗎？為了結婚而結婚？那如果……」

「我們沒打算要孩子。」

我緩緩地吐出一口菸，
原來他知道我的疑惑。

「我爸在我媽懷我的時候就外遇了。」








小時候我很愛問媽媽，
爸爸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只是冷冷地回我一句：「神經病。」

她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間，
而他們大部分也是神經病。

跟她一樣的神經病。

到底她是在找一個靠岸，
或是尋求經濟上的援助，
都是為我好啊。

我總是這麼想的，
自己會好過一點。

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
彼此都會相安無事，
我今日又會如何？








那一任男友，
趁她還沒回家的時候，
偷偷摸摸溜進我房間，
打算對我做什麼可怕的壞事。

他即將得逞之時，
她突然回家，不聽解釋，
卻信了他明顯心虛的謊，
然後給我一巴掌，
那巴掌打得響，
完全打醒我。

「連妳媽男人都敢搶？」
「妳怎麼那麼賤？」

選擇相信外人的說詞，
卻不相信自己的女兒，
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這個世界上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如果連最後一絲留在那個家的理由，
都變成了痛苦的來源，
那還有留下的必要嗎？

搬家的那天，是我最後一次哭，
太脆弱是無法在社會上生存的。

「不勇敢，誰替你堅強。」
這句話，套用在我身上，太合適了。

我只有一個人，
我只能靠自己。








我走上跟我媽一樣的路。

好諷刺吧。

每天喝酒，
和不同的男人聊天，
假裝自己很開心。

實際上，
我連活著的目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又怎麼會開心？

當然有些人會想知道妳來這裡的理由，
我總是笑著隨便帶過。

沉淪，還需要理由嗎？

偶爾遇到幾個好的客人，
不灌酒，就只是說著難以開口的心裡話。

但我一點也不習慣，
分擔心事那些矯情的事，
一點也不適合我。

習慣喝得爛醉，
習慣讓不同的男人在我身上發洩性慾，
習慣起床時聞到身旁是不一樣的氣味。

習慣自己就是這樣的女人。








他看著我熟練地點起一根菸，
有點訝異但藏在眼底，但我看得見。

「妳為什麼抽菸？」

我瞟了他無名指一眼。

「你為什麼結婚？」

我們的理由，不都一樣嗎？

害怕寂寞。

「以後覺得寂寞的時候，」
「找我吧，」
「別抽菸。」

他拿走我的手機，
快速地輸入他的電話號碼。

「我要上班了。」

把菸熄滅之後，
我從他手中抽走手機，
準備面對現實。

「今天不用上班了，回家好好休息。」

不知道為什麼，發現自己有點生氣，
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是能夠被買賣的，
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我生什麼氣？
憑什麼生氣？

「你買我，卻什麼都不做？」

討厭他那種必須聽命於他的口氣，
更討厭自己並沒有能力改變什麼。

「妳累了，快回家。」

「怎麼了？怕被你老婆知道嗎？」

存了心想激怒他，
或許是沒辦法接受，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善良的人，
我從來就不相信。

「吻我。」

他沉默了幾秒，開口只是兩個字。

我故意什麼也不做，
試探性地挑戰他的忍耐度，
他挑了挑眉，瞬間將我拉至他懷裡。

低下頭，吻住我的嘴唇，
技巧高超的舌頭撬開唇齒，
與我的舌頭和口水交纏著。

好像過了一世紀那麼久，
他才放開我，手卻沒放開我的手，
我感覺到無名指上的那冰冷溫度。

漸漸回過神，我抬頭看他。

「這樣算有做什麼了嗎？」

「嗯。」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應著。

「乖乖回家，我載妳。」

「我可以自己……」

「聽話。」

全部都是命令句。

而我無法說NO。

被他牽著，坐上他的車，
報了地址，接著睡著了。

他好像……說了什麼……

「我不是買妳。」
「我買的，是妳的寂寞。」

他的溫柔讓我逐漸下陷，
明知道不可以還是選擇下陷，
可能到最後會被活埋，又怎麼樣呢？

我在遇見他之前，
像是死了，從沒真實地活著。








那些我瘋狂迷戀的特質，他都有。

一直以來缺乏的父愛，
他用別的方式給我了。

我問他喜歡我什麼。

「妳啊，很累了吧。」
「不用對我假裝，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我沒有哭，
只是默默地脫掉彼此的衣服，
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如此渴望一個男人，
動作很慢，心跳卻好快，他是否聽見了？

突然他暫停我的動作。

「妳知道的吧？」
「本來我要的就不是這個。」
「我只要妳開心就好。」

我先是點頭，之後又搖頭。

「我想。」

手指微微地顫抖著，
想想，做這行那麼久，
卻是我第一次幫男人口交。

不可以接吻，不可以口交。

我想。

我想讓他成為唯一。

讓他射進我的嘴裡，
我抬頭望向他，全部吞進去，
流出來的，也用舌頭舔乾淨。

之後像是開啟他的開關，
他將我推倒在床上，
每次插入都很用力，
像說著他有多愛我。

這是我第一次被愛。

然後發現，
上床跟做愛完全不同。

這是我第一次做愛。

做愛是，
赤裸、並且坦承地面對著彼此，
混合著體液還有看不見的眼淚，
用嘶吼和喘息傳遞愛給對方的，
一種告白方式。








我卻沒想過，
那他也是跟我一樣想的嗎？

或者我們之間對他來說就只是……

在他懷裡待了一陣子，
我們都沉默著。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跟我媽一樣。」
「我的意思是，用那種方式賺錢。」

現在這樣有比較好嗎？我苦笑。

「妳很好。」

我懂其實他是想說，
他並沒有看不起我。

「雖然有點太過浪漫了，」
「有點難以相信，像是編織過的謊言。」
「但這個原因，我沒有和別人說過。」

「妳說。」

「我想要找我爸爸。」
「我想要存一筆錢，找到他，讓他親口告訴我，」
「我媽媽是騙我的，他沒有外遇、他不是壞人。」

「嗯。」

「就只是這樣而已，」
「就只是很想相信……」

我突然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這世界上，還有愛情，還有真愛。」

可是，
有嗎？

我總是刻意避開他的右手。

他知道的，
因為他把它拿掉了。

這樣的我，
太自私了。

坐在他車上時，
想著這個位子她坐過吧。

絕口不提，她和他之間的事，
更不敢問，他們有沒有孩子？

這樣的我，
真的太自私了。

我小心翼翼地離開他的懷抱，
在包包裡翻找著房子的鑰匙還有他給的存摺，
輕放在他手裡，這些原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

最後一次看他的睡相，
連睡著都皺著眉頭，到底多少煩心的事呀？

「你始終不會是我的岸，」
「我只是太過寂寞而已。」

在他懷裡，直到感覺他呼吸平穩，
確定他睡著以後，才敢說出最後兩句。

還有這一句，
「我愛你。」








告白

「我也害怕寂寞。
明明我從來沒告訴妳，為什麼妳會知道？
我戴著戒指，因為不想被問到關於婚姻，
不想接近也沒遇到改變想法的人，
年輕時曾經被劈腿過應該是主因。

我的戒指，只是寂寞的表徵，
騙過所有人，沒騙過自己，卻騙到妳，
妳那麼聰明一定是太愛我了才上當吧？

不觸碰婚姻，也不想觸碰愛情，
遇到妳，心裡知道可能淪陷，
所以才提出我想養妳。

過了這麼久我才想通，
原來我是真心想養妳，不是包養，
我想養妳，養我們的小孩，養一個家庭。

妳不確定，
這世界上，
有真愛存在嗎？
我想跟妳說：有的。


妳願意，
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不知道他怎麼找到我的，
但我收到這封信的那一刻，
從頭哭到尾。

信封裡頭，還有一個戒指，
跟他原本戴的款式，
一模一樣的。

眼淚鼻涕都沒空擦，
我愣愣地拿在手上把玩著，
還不敢戴。

「我怎麼可能這麼幸運？」
「如果這只是一個玩笑怎麼辦？」
「如果這是夢，我醒來一定會很難過吧？」

為什麼腦子一直出現奇怪的問題？
手汗一直冒。

五分鐘後，
門鈴響了。

應該……不是查水表的，
而是你對吧？

「開門！」
「不准再逃了。」

確定是他的聲音，
捏捏臉頰，好痛，
終於我破涕為笑。








回應你的告白。

「如果寂寞可以買賣，
那我決定，買下你的，
用愛。」

大叔我愛你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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